第七十章 情绪利用
他没有开灯,只在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从最底层拿出一本线装的旧笔记本。
那是他大学时用的,记录的不是课程笔记,而是林晚晚刚刚起步时的直播构思。
他记得当时她站在校园食堂门口,一脸意气风发地跟他说。
“我要把这个做成一个牌子,你信不信?”
他当时没多话,只说了一句。
“你要做,我就帮你做!”
他从不是个爱表达的人,陪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幕后。
她直播间的灯光、背景、脚本、剪辑语速、引导话术,都是他一点点构建出来的。
他从来不争露脸,只管埋头做事,他觉得只要她能在前台发光,他站在黑暗里也没关系。
可林晚晚不知道。
或者说,她知道,但不在乎。
她只想要那个“闪耀”的位置,而他只是她路上的一块踏板。
他低头看着那一本页角早已卷起的笔记本,一页页翻过去,里面还有她潦草写的几句点评,偶尔是她的笑话,偶尔是她画的几笔涂鸦。
那些文字仿佛还带着她最初的野心和年少时的任性,混着他那时不自觉的温柔。
他看了很久,最后合上本子,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演多久。
他不是林晚晚。
她越演越沉迷,越演越疯狂,演到最后分不清真话假话,甚至已经不在意他还爱不爱她。
她要的是铭刻,是一种情绪印记,刻得越深越好,不管是血是泪,只要让他疼。
可他已经没什么好疼的了。
他只是觉得倦了。
倦到每一次她靠近、低语、眼神闪动时,他都要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
“她不是变了,她只是在赌!”
他现在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和她翻旧账,而是为了让这笔账彻底算清。
明天beiden要公布新一轮合作计划,他和章滢的联名方案也即将推进到落地阶段。
他知道,只要这个项目一成功,他就可以真正从“林晚晚的前夫”身份里抽身而出,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名片。
而林晚晚,也将彻底被排除在这个圈子的主流中心之外。
她知道,所以她才不惜一切。
另一边,林晚晚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手指还紧紧攥着那只空碗,指节泛白,整个人像是一座快要垮塌的雕像,靠着仅剩的执念在维持姿态。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没吃晚饭,汤炖了三个小时,香气四溢,可她一口都咽不下去。
她坐在那儿等他,等了将近五个小时,灯光打在她眼角,连泪痕都干了又重现,重现又被她擦掉。
她告诉自己不哭。
哭没有用。
他不会因为她再流一滴泪而心软。
他只是坐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拆穿她、审视她、拒绝她。
他看得太清楚,知道她每一个动作背后的动机,甚至知道她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为了激他。
可她不管。
她不怕他知道她在演。
只要他看,她就演。
哪怕他只是冷眼旁观,她也愿意为这点“观看”付出全部。
她站起身走回房间,打开衣柜,将曾经那些他为她挑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她记得每一件的来源。
那年冬天她出差江南,他远程让品牌方送来一件大衣,是她最爱的灰蓝调;那年她拿到第一个平台奖项,他送她那件白色礼服,亲自挑的剪裁。
她把那些衣服一一挂在衣架上,放在床边。
她想明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穿着这些他曾经为她挑的衣服,重新走一遍他们的过去。
不是为了感动他。
是为了告诉他—她记得,他也别想忘。
她打开化妆镜,细致描眉、补妆,红唇一点点上色,冷白的灯光下,她像是一个重新构筑好的木偶,整装待发,准备下一场出场。
她知道他不会马上倒下。
她只求他哪怕一点点破防。
哪怕只是他在洗澡时,不小心想起她系围巾的样子;哪怕是在接章滢电话时,短暂地闪过一丝不确定。
她不怕他回不来。
她怕他走得太干净。
她想在他所有的“以后”里,都留下她的影子。
不是影子那样模糊的存在,而是那种一想起就心口一紧的痛。
她不要他放下。
她要他一生都背着她。
凌晨一点半,谢淮舟忽然醒来。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林晚晚站在高台上,穿着他送她的那件白裙子,朝他伸出手,说。
“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我?”
他没有回答,梦里他只是看着她,站在原地,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她笑了,说。
“你哪怕不爱我了,也不会忘记我!”
“你不敢忘!”
“你一忘,我就真的死了!”
梦境突然破碎,他睁开眼,胸口闷得难受,像是被什么扯住了呼吸。
他起身倒水,窗外天未亮,整座城市都沉在睡梦里,只有他还站在昏暗的厨房,手握着玻璃杯,指尖泛白。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开始动摇了。
他不想承认。
可梦不会骗他。
他确实,在某个角落里,还记得。
记得她撒娇的语气,记得她崩溃时的哭声,记得她靠着他肩膀睡着的模样。
记得她曾经对他笑着说。
“你别走啊,你是我唯一的底气!”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那些细节,是藏在骨头里的。
章滢给他光,给他新的未来。
可林晚晚,是那道曾经把他吞没的海。
他正在脱离。
可他也知道—那片海,永远留着他的体温。
就算岸边再干净,他也永远带着一点咸。
带着一点,回不去也忘不掉的咸。
天微亮的时候,林晚晚就醒了。
她几乎是突然睁开眼,像被某种预感惊醒。
身边没人,整个房间安静得连钟表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她坐起来,看着窗帘透进来的那道灰蓝色的晨光,睫毛轻轻颤动。
昨晚的妆她没卸,唇角还有未褪尽的口红痕迹。
她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脸,又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有些缓,像是在处理一件不重要却不能省略的仪式。
她走进浴室,洗了脸,没有换妆,保留着那种素面下的苍白和疲惫。
然后她走到衣柜前,挑了那条他送她的白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