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影子无法删
他没开灯,只借着夜灯的微光下楼,厨房里还亮着小灯,林晚晚蜷缩在沙发一角,抱着一条毛毯,睡得不深。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的侧脸,几秒后,轻轻走过去,将她肩上的毛毯拉了拉。
她却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一片安静。
他没说话。
她也没说话。
半晌,他淡淡地开口:“早点回房!”
她点头,坐起身。
“汤我明早热!”
他说了这一句,然后转身上楼。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里一点点湿润,却没掉下来。
她知道他心里还是有记忆的。
但那不等于爱。
她也不再要爱了。
她只要这一点点迟疑,这一点点停顿,这一个个在他日常生活中反复触碰的瞬间。
只要他还在回头。
她就还在赢。
第二天早上,林晚晚醒得比平时更早些。
她没设闹钟,却依旧准时在五点四十睁开眼。
窗外天色尚未泛亮,整个世界都还沉在深灰色的梦里。
她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厨房里一片清冷,锅碗瓢盆都静静待在原位。
她打开冰箱,把昨晚泡好的黑豆红枣拿出来,慢慢地倒进砂锅,又小心地添了水,盖上盖子,开了最小的火。
她站在炉边发了会儿呆,直到一缕蒸汽升起来,才回过神。
她记得谢淮舟以前胃不好,早上不能空腹吃硬食,尤其冬天,更是要从热汤开始。
这些细节,藏在她记忆最深处的角落,那些年她从不在意的点,现在一件件翻出来,像是翻旧账,也像是赎罪。
她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她做这些有多讽刺,她也不想再骗自己这些可以感动谁。
她只是知道,他还在家里。
他每天回来,每天看到她留下的便签,吃她煮的饭,收她写的资料。
他从不说话,也从不拒绝。
这是她的机会。
哪怕只是一个不彻底的“留下”,哪怕只是他的沉默回应,她也要抓紧。
她把粥盛出来,放在餐桌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浅灰色的碗,那是谢淮舟以前自己挑的,边缘有一点浅浅的缺口,她每次都把那一面转到他看不到的位置。
然后她坐在一旁,开始翻阅今天要用的资料。
她的手指在纸上划过,动作熟练,眼神却有些游离。
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画面—那年她生日,齐枫说要带她去一家刚开张的网红餐厅,她兴致勃勃地答应了,还特意换了衣服,画了妆。
而谢淮舟,那天从早到晚都没出现。
她回来时喝了点酒,一边卸妆一边打电话骂他,说他一点也不重视她,连个生日都懒得陪。
他没解释,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开心就好!”
那时她不懂那句话的含义。
她以为他是敷衍,是不在意。
可第二天她醒来时,看到书桌上摆着一个她收藏很久的香水瓶款,限量版。
她问他怎么买到的,他只说了一句:“熬夜排队!”
那句话她忘了很久,现在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以前对她的好,像是落在她生命里无声的雨,从来没有雷声,没有闪电,但一直在下,润物无声。
她从没认真感受过,只一味地接受,然后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直到他再也不愿意靠近。
谢淮舟下楼时,看到的就是她坐在桌边的身影,晨光从窗边透进来,落在她的肩上,一切都显得很静。
她听到他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粥煮好了,刚起锅!”
他点头,没说话,走过去坐下,低头喝了一口。
还是她记得的那种味道,淡,不腻,温度刚好。
她没有看他,只继续低头看着资料。
“beiden那边今天不是要确定最终视觉配比么?”她轻声问:“我昨晚按你的笔记把原色调调了一下,可能你还得自己试试呈现!”
谢淮舟淡声回:“我自己来!”
她点头,没有再多说。
他吃完粥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她起身跟到玄关,帮他拉好大衣的下摆,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只小瓶子递给他:“润手的,昨天你回来时候手背有点红!”
他接过,没有应声。
“你不要误会!”她看着他,眼神很淡:“我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习惯了你过去也为我做这些!”
他手指收紧,半晌才低声道:“你说你是在还!”
她点头。
“那我会继续看!”
她没说话,只站在那里,目送他出门。
门关上后,空气里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她靠着墙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客厅,将那只空碗收起来,洗干净,放回橱柜的最里层。
她不敢再让他看见那个缺口。
她知道他什么都记得。
她不求他原谅。
她只想成为他记忆里,那个曾经愿意改的人。
她从没说过“我错了”,但她现在每一个动作都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剜在她自己身上。
而谢淮舟,也不是铁石心肠。
他只是再也不允许自己被牵着鼻子走。
中午的时候,章滢发来一条信息:【下午那场预审,我先去踩点。
你什么时候到?】
他回:【两点前!】
她没有再说其他,只发了一张会场的照片过来,角度精准,光线明亮,现场布置整洁有序。
他看着那张图,手指停在屏幕上好几秒。
章滢从不多话,也从不问他私人的事。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后退,什么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帮他挡下所有喧哗。
他们之间的默契,是多年沉淀的结果,是从旧时光里带出来的温柔,是无需刻意修饰的信任。
而林晚晚,是他这一生最深的一场风暴。
她用尽全力让他记住她,用他曾经的方式困住他现在的心,让他哪怕已经醒了,也没办法彻底挣脱。
她不会收场,他也不会离开。
他们像是绑在一场戏里的演员,一个不停地演,一个不停地看。
谢淮舟知道,她要的是留下痕迹,不是再开始。
而他要的是,不再让自己成为她胜负欲的一部分。
可这场对峙,已经到了谁先眨眼就输的地步。
他回不去,也走不掉。
她疯得太像他。
而他,早已在她的疯里,习惯了沉默。
谢淮舟抵达会场的时候,章滢正站在布景灯架下与灯光负责人低声沟通,眉眼专注,手中握着资料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