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终生的后悔
他只是坐着,坐在那个他已经无数次想过要离开却始终没有走掉的地方。
他本以为林晚晚的“放弃演戏”只是另一个圈套,是她试图引他主动追出去的心理策略。
可当他打开她房门,发现她带走的不是化妆包,不是直播设备,也不是高定的衣裙,而是他那本最旧的笔记本的时候,他怔了一瞬。
她不是在逃,她是真的在沉。
他放下那张折起来的便签,在纸上按了一道褶痕,然后丢进书桌最里层的抽屉里。
他不想看,可他又忍不住想保存她留给他的所有。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从这场拉扯里彻底抽身。
晚上七点,客厅灯自动亮起,定时器运作如常,餐桌上空空如也,没有林晚晚留下的饭菜,也没有她刻意布置的温水和便签。
谢淮舟下楼的时候,望着那张空荡的桌子站了许久,直到佣人走过来说了一句:“先生,林小姐今天没吃晚饭!”
他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表情。
“她是不是出事了?”佣人迟疑着问。
“不会!”他说:“她比谁都知道,她要留到什么时候!”
佣人点头,退了下去。
谢淮舟拿出手机,点开林晚晚的对话框,停了几秒,终究没发出去。
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问她去哪?她不会回。
说他担心?他不会说。
他能做的,就是等她回来,像她曾经等他回家一样,等他从外面风光归来,冷淡地说一句:“吃了,不用你管!”
那时候她没有退,现在也不会。
他坐回沙发,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整晚,直到凌晨三点,客厅灯熄灭的那一刻,他才起身,回到楼上,将那封未送出的消息草稿删掉。
林晚晚回来时是清晨四点。
她没开灯,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屋,身上带着一点潮湿的味道,还有细细的咸腥的风。
她脱下外套,放好那本笔记,又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
刚转身准备回房,客厅尽头的台灯忽然亮起。
谢淮舟站在楼梯转角,看着她,语气平静:“你去哪了?”
她转头,眉眼疲倦,但神情很淡:“吹风!”
他没有追问,只说了一句:“别太晚!”
她点了点头,走向楼梯时脚步微顿,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等她走过他身边,他忽然开口:“你把那本笔记拿去了?”
“嗯!”她轻声:“以前你写给我的,现在我带走一部分!”
他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多解释,像是他们已经达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共识。
她在用他留给她的那些过去,慢慢拼出一座新的局,而他,明知如此,却仍然留在局中,不愿也不敢拔腿而出。
他们都知道,这场局谁先动,就输。
可他们也知道—再继续走下去,输的,是余生。
林晚晚回房后没有睡,她坐在床边,将那本旧笔记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掀开第一页。
那些线条熟悉得像早年每天在她眼前晃动的光轨,她曾无数次对这些笔迹视若无睹,如今却像一刀一刀割在心上。
她翻到其中一页,是一套为她第一次直播破百万准备的视觉排布草图。
他当时用了最基础的三点布光法,却在脚注写了十几条备用方案。
她记得那天她嫌灯光打得不够亮,直播前十分钟还在发脾气,是他站在设备后面沉默地将灯调了两次,额头全是汗。
她那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她当时想的是:你就该把我衬托好,不然你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她曾经那么骄傲,那么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的付出,把他当作手里的工具,顺手拎来用,不顺了就摔开。
现在轮到她站在黑暗里,看着他站在别人身侧,一身从容,眼神清明。
轮到她煮饭,等灯,熬汤,学着他曾为她做的每一件小事,只求在他眼底停留一瞬。
她不是不知道他不会原谅她。
他不是那种会回头的人。
可她要他一辈子都无法彻底遗忘她。
哪怕不是爱,是恨,是疲惫,是挣脱不掉的负担,她都认。
她把笔记合上,靠在床头,天已经泛出一层浅浅的光,像是从世界边缘推过来的一道慢光,把整个房间照得半明半暗。
谢淮舟也没有睡。
他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那棵早已光秃的银杏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树下积着一层湿叶,那是几天前林晚晚扫了一半后停下的,理由是“你说过落叶太整齐反而像人工布景”。
她现在连这些话都还记得。
她记得他不喜欢熬夜喝冷水,记得他不喜欢卧室开着床头灯睡觉,记得他早上洗漱只用无泡牙膏,也记得他出门时会在外套里侧口袋放一张随手写的提示单页。
她记得得太多了。
多到让他每次回家都像是走进一个布满镜子的剧场,到处是过去的影子,过去的声音,过去他以为已经埋掉的那些琐碎记忆。
林晚晚不是在道歉,她是在复制。
她用一种最克制的方式在侵蚀他的理智。
她不哭,不闹,不求他留,只是日日夜夜地做着他曾做过的事,把所有细节一一还给他。
她把自己变成了他,然后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慢慢瓦解的。
他靠在窗边,手里握着那张昨晚她留下的便签。
他没回她,但收了那纸。
【我今天不想演了,去海边走一走。
放心,不会逃!】
她从不说重话,也从不试图解释更多。
她在学着变得干净,却又故意在每一处都留下味道,让他以为可以彻底切断的生活,每一角落都沾上她的痕。
她是疯了。
可疯得那么有章法,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在她设好的网里越陷越深。
他按了按眉心,低头看到桌上的那份项目合同,章滢昨晚发来的修订稿还没看完。
他本该第一时间回她,可现在却迟迟没有动。
他不是不想。
而是他怕他越快把这份合同做完,越快站稳了脚步,就越无法说服自己还留在林家。
他在等林晚晚崩。
可她不崩。
她只是越来越像他。
早上七点,林晚晚换好衣服下楼,厨房已经被阳光照亮,餐桌上还空着,她没有准备早餐,只倒了一杯热水放在那里,默默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