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
门被轻轻推开,是傅如烟。
她换好衣服,扶着门框朝他走来,步态优雅,手里拿着两杯酒。
“你在躲我吗?”她笑着问。
傅衍礼接过一杯,没回答。
“今天你妈妈状态不错!”她自然地站到他身旁:“我还担心她出不了席,结果她坚持走了一圈,大家都说她气色比上次好!”
傅衍礼轻轻点了点头。
“你帮她找的那位中医,真的调理得不错!”她接着说。
“是吗!”
“嗯,她最近晚上也能睡得着了,白天也不再头晕!”
“……”
“你很安静!”她看他一眼:“你最近总是这样!”
“可能是太忙了!”
“你忙,是我知道的!”她歪头看着他,声音软下来:“可你不再和我说话了!”
傅衍礼低头看着杯中的酒,没有回应。
她也不逼问,只是淡淡一笑:“我不会强求你说什么,衍礼。
我知道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你不必每一刻都表现出夫妻恩爱的样子,我也不是那么贪心的人!”
“你如果需要安静,我就安静陪着你!”
这段话说得温柔,理解,包容。
甚至听上去,是近乎理想的配偶该有的模样。
可傅衍礼听着,却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她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人无法分辨她的情绪、真实、甚至立场。
他忽然想起陆知易。
那个偶尔会因为找不到发夹发火,偶尔因为一句玩笑话闹别扭,偶尔失眠会咬他肩膀的小女人。
她不是完美的。
她不懂权谋,不擅应酬,甚至在某些场合显得有点“掉价”。
可她是真的。
他缓缓开口:“如烟,如果你不想这么累,也可以不用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傅如烟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觉得我是在表现?”
“……”
“那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
她眨了眨眼睛,唇角带着点柔和的调侃:“哭闹,摔东西?大吼大叫?我也可以啊。
你想看我发疯的样子吗?”
傅衍礼眉头微微皱起,没接话。
傅如烟忽然靠近,声音低低的:“你是不是开始后悔娶我了?”
他没否认。
也没承认。
她轻轻笑了一声,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
“没关系的,衍礼。
男人总会有回头看的时候!”
“但我不会怪你!”
“你可以想别人,甚至怀念她,但你要记得,你现在是我的丈夫!”
“是这个家的继承人,是傅氏的代表!”
“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不要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依旧温柔,甚至唇角含笑,只是那双眼睛,淡得像冰。
傅衍礼喉头微动,忽然觉得手中的酒像是变了味,涩得难以下咽。
他沉默着将杯子放回托盘里,说了一句:“宴会还没结束,我先下去了!”
她点点头,仿佛真的什么都不介意:“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他走出阳台,背影挺拔而疲惫。
而阳台上的傅如烟,看着他背影逐渐消失的方向,眼底一寸寸冷了下去。
她轻轻拿起那杯没被喝完的香槟,缓缓旋转着杯脚,嘴唇贴着杯沿,喃喃自语:
“你可以后悔!”
“但你不可以离开!”
傅母的状况,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忽上忽下。
有时她能下床吃饭,说话清晰,有时却整日昏沉,连人都认不清。
医生依旧查不出问题。
营养、血压、血糖都正常,脑部影像也无异样,只是整个人就像忽然之间丢了魂,时好时坏。
傅衍礼多次陪她就诊,母亲每次都笑着安慰:“别担心,我老了,身体就是这个样子!”
“你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了,别太操心我!”
他不信。
他总觉得,这一切背后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
但他没证据。
傅如烟依旧细心照料,每天的餐食、药物、作息全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她甚至在母亲床边放了熏香、音乐盒,用最温柔的方式陪着傅母。
没人能挑她的错。
佣人都说:“夫人真的好孝顺!”
她白天会亲自喂药,晚上会换衣、擦身,母亲醒着,她陪着说话,母亲睡着,她就坐在旁边缝补衣物、翻翻账本。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颗药丸,都有自己亲自订制的剂量。
剂量极微,作用极缓,但足以逐步侵蚀老年人的神经系统。
她不会让傅母马上死去。
她要她慢慢虚弱,慢慢失控,在逐渐失能的过程中,感受到那种“无法信任自己身体”的恐惧。
如同她母亲当年,被活活折磨得彻夜痛哭一样。
傅如烟有一整套完美的计划。
傅母会逐步“自然衰老”,不会有人怀疑。
她甚至打算在母亲最后几个月,亲自陪她出国“疗养”,让这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
而她会成为那个“守孝尽责的儿媳”,傅家的好女主人。
她不是不爱傅衍礼。
她是真的爱他。
可她早就知道,单凭“爱”是留不住一个男人的。
她要的是整个傅家,是他身上的责任、身份、权力,还有……那份他曾给予陆知易的温柔。
她要一点点把那些温柔也拿回来。
哪怕,用的是她最擅长的手段。
一点一点,让傅家所有人都离不开她。
包括他。
尤其是他。
陆知易最近开始做一些过去从未接触过的内容,比如独立承担子项目的讲解任务,或者接受访谈,甚至在国际论坛上发言。
她自己也知道,这是谢景行有意安排的。
他把她一点一点推向台前,却从未逼迫她。
每一次她临阵退缩,他只是平静地说:“你可以不做。
但你可以试试!”
她的科研成果已经引起了圈内极大的关注,尤其是那项有关蛋白质可逆折叠机制的研究方案,在一次学术沙龙上被特邀教授当场引用,引得掌声不断。
所有人都在说,她迟早会拿到自己独立项目的主导权。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光环之外,她仍然是个曾经经历过撕裂与否定的女人。
她不是没有尝试彻底走出那些阴影。
可夜里有时候还是会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