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久违的温度
他们坐在吧台边,看着对面炉灶上翻滚的热锅,香味弥漫在鼻尖。
“很久没来这种地方了!”
陆知易咬着筷子说:“我以前常常去类似的小馆子,后来……”
她没有说完。
谢景行看着她:“后来就不吃了?”
“不是不吃,是吃不进去!”
“我那时候吃饭像是在应付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吃什么、吃多少、吃得快不快,都有人看着,评判!”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变成那样的!”
“但当我发现我连一个人的胃口都不属于我自己的时候,真的挺可笑的!”
谢景行没打断她,只是将热腾腾的牛腩端到她面前。
“那现在,你吃得下吗?”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热辣的汤汁从舌尖一直烫到胃里,她闭上眼感受那种久违的温度。
“能!”她笑了笑:“还挺好吃的!”
谢景行低声说:“我查过你以前喜欢吃什么!”
她一顿:“你查过?”
“你在校内论坛上写过一篇小短文,说你最喜欢这家街角的牛腩饭!”
“我记得你那篇文章最后写的是—‘如果哪天我迷路了,希望有人能在这家餐厅找到我’!”
陆知易一时无言。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句子,或者她记得,只是不敢再回头去看。
她轻声说:“你记得真多!”
谢景行淡淡地说:“我一直在找你!”
“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就想过有一天要把你带回来!”
她低下头,把勺子重新浸进汤里。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走回公寓的路上,她忽然问他:“如果我那时候没走,你觉得我们现在会是怎么样?”
谢景行停住脚步,看着她。
“我不会猜!”
“但我想,你不会再经历那段地狱般的婚姻!”
“也不会在冬天的夜里,一个人发烧到昏迷,还要装作没事!”
“你应该一直站在实验室的讲台前,穿着白大褂,讲着你热爱的东西!”
“而不是在傅家的高墙里,努力学着怎样讨人喜欢!”
陆知易没说话。
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对不起!”
谢景行蹙眉:“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那是你的选择,你承担了它的代价,现在你重新站起来了,这就够了!”
“你不欠任何人!”
“包括我!”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月光斜斜地落在两人的中间,影子纠缠在一起,却又分明各自独立。
“景行!”
“嗯?”
“我想好了!”
“那封邀请函,我要回信了!”
“我不回去,是因为我怕。
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不主动迈出这一步,那它永远是我逃避过的证据!”
“我不想留下这种证据!”
“我要亲手把它擦掉!”
谢景行看着她,目光深沉却平静。
“好!”他说。
“我陪你!”
陆知易在实验室里,把那封来自国内的合作邀请正式递交了回应。
她亲笔写了一封简短而有力的回信,言辞得体、态度温和,确认将作为项目的海外联络人参与前期学术对接,并愿意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返国参与核心研究协商。
她没有用“回国”这个词,而是用了“返国”。
一个字的区别,却足够表明她此刻的心态—这是一个阶段性的行为,不是归属,不是重新回到从前。
谢景行没有对她的决定表示任何意见。
他只是在她把回信发出去的那天,安静地买了一束小苍兰摆在她的书桌前,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种香味,干净、克制、不强求存在感。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花束半晌,最后只是轻轻低头,把花挪到阳光能照到的角落。
从那天起,她的时间表变得更加紧凑。
白天的实验与团队管理之外,她开始频繁与国内的项目组沟通,确认会议安排、任务拆分、数据传输安全、各类报告的同步格式与实验室规则。
她重新和那些熟悉的名字联络上,有些人早已换了职位,有些人听说她的近况后在电话那头语气复杂:“你真的……变了好多!”
“是吗?”她淡淡地答:“可能是这些年经历了点事!”
那边沉默一会儿,然后笑了笑:“也挺好,我们都以为你完了,没想到你还能站起来!”
她轻轻地说:“我也以为我完了!”
结束通话后,她盯着屏幕愣神,直到谢景行走进来。
“刚才是国内那边的人?”
她点头:“副主任!”
“态度怎么样?”
“客气!”
“怕你回来!”
“我不怕!”她顿了顿:“哪怕有人等着看我笑话,我也不怕!”
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什么。
她不是为了证明自己,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让那个被毁掉的陆知易,能亲手建起一个新的人生。
晚上她和谢景行一起回家,街角有家新开的书店,橱窗里放着一些手写封面的小众学术笔记和几本旧时科普杂志。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买那种科学画报!”
“那时候家里给我零花钱很少,我攒了三个月才买到那本封面印着火箭的特刊!”
“你想买?”谢景行问。
她摇头:“我只是想起来,那时候的我,总以为未来会变得非常伟大!”
他沉默一会儿:“你现在就挺伟大!”
她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们并肩走回公寓,小区门口的老橡树叶子快落光了,枝桠在夜里像一幅粗粝的素描。
回到屋里,她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刚打开电脑准备处理国内那边传来的资料,谢景行递来一杯姜茶。
“你今天晚饭没怎么吃!”他说。
她低头喝了一口,鼻腔立刻涌上一股暖意。
“我只是有点紧张!”她放下杯子:“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起波澜了,可刚才站在视频会议前,我手是抖的!”
“你不是害怕别人!”
“你是害怕过去的你再次被拖出来指责!”
她点头:“你说得对!”
“那就别让过去的你再做解释!”
“现在的你,已经可以站在任何地方,不需要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