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等人

    “你是不是很喜欢照顾人?”她问。

    “没有!”他说。

    “我只照顾你!”

    “你要是也这么说别人,估计不少人愿意让你照顾一辈子!”

    “那我就不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景行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低声说。

    “因为你让我觉得,我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我没做什么!”

    “你陪我说话、你坐在我旁边、你在我难过的时候一声不响地守着我!”谢景行轻轻说。

    “你做的每一件事,对我来说都是意义!”

    陆知易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地按了一下。

    “我也有很多自私的地方!”她说。

    “我不是一直那么体面的人。

    我有时候嫉妒,有时候会因为别人一句话难过很久,也会在深夜偷偷哭!”

    “你跟我不用伪装这些!”谢景行把吹风机关掉,坐到她身边。

    “我不是要一个完美的你,我只要你是你!”

    她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靠在一起坐了一会儿,陆知易忽然问。

    “你第一次注意我,是哪一次?”

    谢景行想了想。

    “在旧实验室,你穿了一件白色大衣,头发乱得像刚下完夜班,坐在墙角的位子上,用手挡着阳光看文件!”

    “那天风很大!”陆知易轻声说。

    “我早上赶来的时候伞坏了,鞋子进水了,头发全是水!”

    “但你没迟到!”

    “我不敢!”她笑了笑。

    “那时候我才刚拿到实习资格,谁都不认识!”

    “我记得你发言时声音很小!”谢景行说。

    “我那时候就在想,这人怕什么?她公式比谁都写得清楚!”

    “我也记得你!”她偏头看他。

    “你坐在讲台边,眼神特别冷,一点笑都没有,我一度以为你对我有意见!”

    “我当时在想,谁把你这么好的思路写成那么烂的ppt!”

    “你要不要这么诚实!”

    “我后来给你改了啊!”

    “你改得太狠了,我当时都想退组!”

    “还不是留下了!”

    “那是因为我舍不得走!”她说完,顿了顿,又轻声道。

    “你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人的赌注!”

    谢景行的眼神一点点柔下来,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地。

    “我会让你赢!”

    而京北那边,傅衍礼站在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雨刚停,空气湿润带着土腥味,屋檐上还挂着滴水的余珠,滴落在院子里干净的青石地面上。

    他没穿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领口敞着,头发被风吹乱,整个人像是在夜色中溺着,只有烟头的红光一闪一灭。

    他最近频繁梦见陆知易。

    梦里的她,穿着家里那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在厨房切菜。

    案板上是整齐排好的胡萝卜条,她一边切一边问他。

    “你明天要几点出门?”

    他回答说。

    “八点!”

    她就点点头。

    “那我给你准备点早点,别空着肚子!”

    他那时候没当回事,连谢谢都没说一句。

    可现在他站在阳台,看着满院的黑,才发现她的那些温柔,从来不是理所当然,而是她用全部的力气在爱他。

    他从没回馈过。

    他想起她离开那天,也下了雨。

    他回到家,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整整齐齐地放在门口。

    她站在客厅里,看着他,说。

    “我走了!”

    他点头。

    “知道了!”

    她又说。

    “你不会挽留我吗?”

    他仍然冷冷地说。

    “你决定的事,我不会干涉!”

    她看着他,沉默了好久,然后提起行李走了出去。

    他没追,只是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那之后她真的没回来。

    她的房间他没有进过,等到佣人收拾的时候,才发现她把每件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甚至连家里备用药箱的补充清单都留在抽屉里。

    她走得太干净,干净得不像爱过。

    可他知道,她爱过。

    因为她忍耐了太久。

    傅如烟走进阳台的时候,看见他还站在那里,烟烧到了最后一截,烫得指尖都红了,他却没有放下。

    她站在门口,没出声,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距离,像是陌生人,也像是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亲人。

    她慢慢开口。

    “你最近,是不是又梦见她了?”

    傅衍礼没有回答。

    她继续说。

    “我昨晚看到你坐在客厅里,照片翻了一晚上!”

    他终于把烟掐灭,低声说。

    “你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冷?”

    傅如烟轻轻一笑。

    “我以前太软了,软得让人踩着都不觉得硌脚!”

    “你不是以前那个样子!”

    “你也不是!”

    她看着他,眼神没有一点波动。

    “阿礼,我是你的妻子。

    你是不是该放下过去,看看我这个人?”

    傅衍礼盯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试过!”

    “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在这个位置?”

    “不是!”他摇头。

    “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傅如烟走上前一步,声音不大。

    “我变得强了,有错吗?你以为我是天生就这样?你不知道我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没看清你!”他喃喃。

    “你一直在我身边,可我发现我其实不了解你!”

    “可你知道陆知易的生日,知道她怕冷,知道她喜欢吃豆腐脑不放香菜!”傅如烟的语气终于冷了下来。

    “你对她,什么都记得!”

    他没辩解。

    她的声音一点点放轻。

    “我不是不爱你,阿礼。

    但你从来都没给我一点机会!”

    他说不出话来。

    她转身离开,走得很平稳,没有发火,没有哭闹,只有背影如同整座傅家老宅一般,冷峻、安静、坚硬。

    他站在阳台,闭上眼,风吹过来,带着湿意。

    他终于发现,这世界最深的遗憾,不是爱而不得,而是你以为来日方长,回头却什么都没了。

    她不会回来了。

    而他,也回不去了。

    他只能在无尽的夜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她的名字。

    陆知易。

    那个他失去得最彻底的女人。

    窗外雨声密密地落着,从夜里到天明,没有一丝停歇的迹象。

    清晨六点,傅家老宅的灯依旧昏黄,仿佛夜还未散。

    客厅里没开中央顶灯,只有壁角一盏落地灯孤零零亮着,光晕照出傅衍礼身上那件深色家居衬衫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