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哭得很轻
谢景行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关了电脑,把她手里的笔抽走,干脆利落地道。
“走,回宿舍,马上!”
“你凶我?”她抬头,眉眼里带了点委屈。
“凶你,是因为我在意!”他拉她起身。
“你现在是我老婆,不是我实验室的下属!”
她靠在他怀里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跟上脚步。
走出办公室,夜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哆嗦。
他脱下外套披到她肩上,语气柔下来。
“下次再熬夜,我就扣你早饭!”
“那你得先能抢过我!”
“我不和你抢!”他低头看着她。
“我只希望你别让我担心!”
京北,傅家老宅。
天刚亮,窗帘还没拉开,灰白的晨光透过半开的窗缝照在地板上,映出斑驳光影。
傅衍礼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手边是一杯冷掉的咖啡,桌上摊开着几份内部资料和一张折起来的旧照片。
那张照片他已经看了太多次。
陆知易穿着一件白衬衫,头发扎成松松的低马尾,站在阳台上背光的地方,低头给阳台的绿植浇水。
照片是他无意间拍的,她当时背对着他,阳光刚好照在她的侧脸上,安静得像一幅画。
他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种花的。
她嫁进傅家的时候,对这个家几乎没什么要求,只说。
“我想在阳台种点花!”傅母当时不太高兴,说花粉会过敏,昆虫多。
她没争,只是退而求其次,把几盆绿植放在了不显眼的位置,每天晨起和傍晚会去擦叶子、换水、翻土。
他从未觉得那有什么特别,甚至常说。
“你照顾这些,还不如陪我多看看投资报告!”
她也总是笑着。
“它们不会说话,也不会离开!”
现在想来,她那句话里早就藏着太多情绪,只是他没听懂。
他曾经以为她是个软弱的人,容易操控、不会反抗、逆来顺受。
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妥的“傅太太”,一个安静不添乱、能在母亲面前应付社交场的人。
她正好符合,于是他选择了她—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安排。
他那时候以为,感情是可以后天培养的,只要她足够听话,他就会慢慢接受她,甚至……喜欢上她。
可他没做到。
他给她的始终是忽视,是轻视,是把她当作替身来使用。
她也从没问过他心里是否有她,仿佛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心另有所属。
她一直知道。
而她也从未争取过。
她只是像一个临时演员,在他需要遮掩的时候出现,在他父母需要“合适儿媳”时出现,在他累的时候做饭,在他冷漠的时候沉默。
直到有一天,她连这个角色也不演了。
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带走,只是一封简单的信,几句话而已。
“谢谢你让我明白,不被需要是什么感觉!”
“我不会再等了!”
他一直都记得她走那天的样子。
那天阳光很好,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头发扎得干净利落,行李就一个登机箱。
她在玄关站了很久,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你真的决定了?”他那时候问。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了一句。
“祝你幸福!”
然后走了,步子不快,却没有一丝犹豫。
他还记得那天风很大,门一开一合,把客厅的吊灯晃得轻轻摇了几下。
茶几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他却觉得冷得彻骨。
她是真的走了。
走得干脆,也走得决绝。
他以为她还会回来。
他以为她不过是赌气。
可她没有再出现过。
三年了,她从未主动联系他,从未问过一句“你过得好不好”,而他也从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听见他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回头。
他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活得很好,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好。
他看到她出现在公开论坛上,和那些科研权威一起探讨项目,看到她站在国家工程评审台上,冷静而坚定地答辩,看到她成为下一代科研人才的导师,带着年轻人一路往前。
她从他构建的牢笼里走了出去,走进了她该属于的光里。
她不再是那个安静站在他身后、穿白衬衫、害怕说错话的小姑娘了。
她是陆知易,是站在聚光灯下的陆博士。
而他,只能站在台下,悔不当初。
清晨的风终于停了,基地的窗外露水挂满叶尖,太阳刚露出一点红光,远处的山头仿佛裹着一层浅浅的雾。
谢景行把陆知易送回宿舍后,没多说什么,只是在门口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好好睡几个小时!”
“你也早点休息!”她点头。
“我中午再来叫你!”
她笑着说。
“那我多睡一会儿!”
门关上后,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清晨的光洒在屋子里,像是一天最干净的祝福。
她坐在床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
陆知易,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心翼翼、总在等待的人了。
你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
而这个世界,终于有一块地方,是你亲手打下的,是属于你的,是温柔的,也是值得的。
你有权利快乐,有权利被爱。
你也,再也不欠任何人。
基地的早晨很快从寂静过渡到忙碌。
七点半,实验楼的主干道上已经有身穿制服的研究人员结队走过。
陆知易推开窗的时候,看见楼下的小路旁新栽的梧桐叶子一夜之间泛起新绿,薄而透亮,像极了她年少时曾在旧书页夹过的那种植物标本,脆弱又顽强。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照例把资料袋理了一遍,又多装了两页备用清单。
谢景行敲门时,她正用橡皮把日程表上昨晚改错的一行字擦掉。
他推门进来,带进来一阵清晨的风,手里拎着刚取回来的早饭。
“粥要趁热!”他把袋子放下。
“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
“睡得还行!”她淡淡说,没多解释。
“你今天眼圈有点重!”
“我眼睛本来就这样!”
谢景行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知道她有些事不愿多谈,尤其是关于梦境和失眠的问题,她很少主动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