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那盏灯还亮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盏灯还亮

    她换过的沙发垫,她贴心准备的药箱,她留在厨房的调味瓶标签,她的毛衣,她的发夹,她书架上那本翻旧了的心理学笔记。

    她走后,他一一整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页一页地把她曾经在这里存在过的证据重新摸索一遍。

    可她真的走了。

    没留下一点余地。

    她现在站在台前,落落大方地讲解她的项目进度,她和那个叫谢景行的男人并肩作战,笑容清澈坚定,眉眼之间再没有他曾熟悉的那种拘谨与犹豫。

    她过得很好。

    比他任何时候见过她的模样都好。

    而他却像是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傅如烟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仍旧坐在原地没动。

    她走到窗前,语气平静。

    “你又没睡?”

    傅衍礼没有回头。

    “你现在什么都能替我决定了!”

    “你愿意我替你决定吗?”

    “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傅如烟看着他的背影。

    “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终于转头。

    “你以前温柔、谨慎、说话带笑!”

    “你喜欢的不过是我那副讨好你的样子!”

    “那你现在不讨好了,开心了吗?”

    “你也不爱我了!”她说得轻描淡写。

    “从她走的那天起!”

    “如烟,我们以前是不是……也错了?”

    “我们错得太久了!”她看着他,眼里没有怨也没有情绪。

    “可惜你醒得太晚,她已经不要你了!”

    傅衍礼低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

    “我知道!”

    “可你现在回头,也什么都没了!”

    她转身走出书房,只留下一句话。

    “那你就带着你的悔恨,好好活下去!”

    傅衍礼坐在原地,眼睛落在窗外的光影中。

    那个曾经站在他身后,为他泡茶、给他送伞、为他低头妥协、在母亲面前装作坚强的女人,真的已经不属于他了。

    她已经远远走进了自己的世界。

    而他,只配站在边缘,看着她一寸一寸地,离他越来越远。

    再也追不上。

    再也不属于。

    再也,不会回来。

    基地的夜很长,尤其是这种春末初夏交界的日子,风带着水汽,夜里的树影像是浸了墨一样压在窗外。

    陆知易坐在阳台的小木椅上,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毛毯裹得不紧不松,仿佛这个姿势是她这些年练就的某种习惯。

    她没有哭,眼里也没有泪,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口被时间封住的井。

    谢景行没有打扰她,他知道她今晚心绪不稳,但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会随意崩溃的人。

    她只是需要一点自己的沉默。

    他把洗好的杯子放回厨房,走进卧室,从抽屉里翻出一条干净的围巾,走出去轻轻地搭在她肩上。

    “风大了!”他说。

    她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

    “我刚刚翻到一封邮件!”

    “什么邮件?”

    “是我三年前写的!”她慢慢抬起头,眼神有点迷离。

    “那时候我刚搬出来,住在一个离地铁口五分钟的小公寓。

    房租便宜,但隔音不好,楼上那对情侣总吵架。

    我就常常坐在沙发上,听他们从深夜吵到清晨!”

    谢景行坐在她身边,没有打断。

    “我那时候以为,世界上所有关系都不过如此—吵一吵,忍一忍,就过去了!”她苦笑。

    “结果我连吵架都不配。

    他从不和我吵,只是沉默,只是不理我!”

    “你不该那样过!”他低声说。

    “我写那封邮件,是想发给他!”她的语气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告诉他,我真的很努力想成为他需要的样子。

    我学做菜、学打扮、学怎么和他母亲说话……可是我太累了!”

    “你没发出去吧?”

    “没有!”她看着远处的夜色。

    “那天我写完后,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划痕,是做晚饭时不小心割破的。

    我突然觉得,如果连我的痛都不能让他看一眼,那这封邮件发不发,又有什么意义?”

    “你把它删了?”

    “没有,我存下来了!”她轻轻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那封邮件,我居然不想删了!”

    谢景行伸出手,把她的手握住,放进自己掌心。

    “你能走出来,就已经是最难的一步了!”

    “我当时走出来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她靠在他肩膀上。

    “我带着两箱衣服、一套书和一副画具。

    我连新租的房子都不确定住多久。

    我以为我不会习惯离开那个家。

    可你知道吗?我第一天住进新公寓的晚上,坐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觉得……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

    谢景行轻轻点头。

    “可我也知道,我再轻松,也不过是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了!”他说。

    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神有点泛红。

    “我现在还是会梦见他!”

    “梦见他说话,梦见他低头看我!”

    “梦里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敢开口,不敢吵架,只敢退一步再退一步!”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谢景行握紧她的手。

    “我最怕的是,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那种感觉!”

    “我怕哪怕你对我再好,我也永远学不会大声说‘我不想这样’!”

    “你会!”他看着她。

    “你已经在说了!”

    她靠着他,轻轻地闭上眼。

    而另一边,京北夜色愈深,傅家老宅高楼走廊的灯还亮着。

    傅衍礼坐在楼梯口,穿着一件黑色薄毛衣,手里夹着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可今晚实在压不住那股从胸腔往外涌的钝痛。

    他像个犯错的学生,在夜里等待审判,却没有人来。

    楼下的佣人房已经关灯,整栋宅子空荡得不像是家,更像是他多年不敢正视的过去。

    他还记得陆知易第一次进这个家的时候,穿着一件白衬衫,脸上化着淡妆,手上拎着一个很旧的行李箱。

    他母亲看了一眼,直接说。

    “以后家里的茶几别摆这么廉价的东西,看着就烦!”

    她低头。

    “对不起,我收好!”

    他当时只是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他觉得她说得太多了。

    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她明明才二十七岁,却小心翼翼得像是四五十岁的家庭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