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没说的那句
主持人问她。
“您能谈谈这几年您最深刻的转变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开口。
“我想,是我学会了怎么把‘不可以’变成‘可以’!”
“比如?”
“比如从前我觉得,我必须做一个完美的‘妻子’,不能有情绪、不能犯错、不能多说话!”她顿了顿。
“可后来我明白了,我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影子,我只要做自己就够了!”
主持人又问。
“您最感谢的是什么?”
她看着镜头,眼神明亮。
“我最感谢我没有放弃自己!”
节目结束后,她从后台出来,一眼就看到谢景行站在走廊尽头,正靠着墙低头翻手机,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肩头,像是所有安稳的具象。
她走过去,伸手牵住他的手。
“我讲完了!”
“讲得很好!”他握住她的手。
“你今天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替那个从前的你说出来!”
“你不觉得我太情绪化了吗?”
“我觉得你勇敢!”
她低头笑了笑,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他说。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真正把傅家那个家当作‘过去’了吗?”
“哪天?”
“是你第一次带我去你老家的时候!”她声音很轻。
“你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是你奶奶煮的鸡蛋羹,然后你带我去她坟前,说‘这是知易,我带她来看你了’!”
“你哭了吗?”他问。
“没有!”她抬头看他。
“我觉得很安心。
那是我第一次,有一种‘我不是被附带、不是被带入、不是做别人影子’的感觉!”
“你是被我选择的!”他说。
“是啊!”她低声应了一句。
“你选了我!”
而她终于也选了自己。
选了不再低头、选了不再退让、选了在爱和自由之间,重新生长。
她走过最黑的夜,如今,她终将活得明亮。
傍晚六点,基地主楼的走廊上人来人往,一场阶段性总结会议刚刚结束,研究人员三三两两地走出会议室,压低声音讨论着刚刚被提起的新提案。
陆知易提着文件夹走在最末,她神情平静,步伐稳当,只有她指节微微发白的力道泄露出一点内在的疲惫。
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
不是没时间,而是每次闭上眼,就会浮现出过去那些压抑而漫长的片段,像一部早该结束的黑白默片,被反复倒带、播放,切割着她的神经。
会议中提出的新提案,涉及到她当前负责的内容结构优化,不是难题,只是要重构几部分原有路径,等于把她已经熟悉并习惯的整个架构再次拆解、组合。
这本是常规事,可她自己知道,她对“变化”这件事,仍然本能地敏感。
她太怕突然的失控。
从前她最怕的,就是别人突然改变计划—傅母随时更改饭菜、傅衍礼临时取消应酬、亲戚突然来访……她必须第一时间调整自己,迅速掩饰好所有情绪,像一个不敢懈怠的执行机器。
那种日子结束已经有些年了,但她的身体记忆还没学会释怀。
她走到实验楼外的小广场,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草坪边的感应灯一盏盏亮着,落在地面斑斑驳驳。
她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找了个角落的石凳坐下,把文件搁在膝上,仰头看了看天。
夜空干净,星星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她忽然想到,在傅家的那几年,她几乎没怎么好好看过天。
窗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连阳光都被遮掉了。
她怕傅母说“晒得黑”,怕佣人说她“不像主妇”,更怕傅衍礼回来看到她“无所事事”。
现在回头看,那不是生活,那只是生存。
“你怎么在这儿?”谢景行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她转头,见他一身便装,提着两杯热饮走过来,手里还夹着一小包她爱吃的蜜桃干。
“会议刚结束!”她接过他递来的杯子,轻轻吹了一口。
“我不想那么快回去!”
“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他在她身边坐下。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喝了口热饮,许久后轻声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慢了?别人三年能走出伤痛,我走了这么久还会想!”
“你没有慢!”谢景行侧头看她。
“你只是走得很深!”
“有时候我甚至会在工作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回忆起我坐在傅家客厅的那些时刻!”她低声。
“傅母在指责我,傅衍礼在看报纸,佣人来来去去,我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你不是多余的!”他拉住她的手。
“你只是待错了地方!”
“可我那个时候真的信了!”她笑得有点苦涩。
“我真的以为,我如果更安静一些、更勤快一些、更懂事一些,就会被认可!”
“他们从没想过认可你!”谢景行盯着她。
“他们只想你别麻烦他们!”
“那我是不是太没骨气了?”她抬头看他。
“我撑了那么久,还以为自己坚持的是爱情!”
谢景行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给她所有的沉默一个缓冲的余地。
“你不是没骨气!”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稳重。
“你是在爱里消耗了太久,才慢慢学会了如何离开!”
“我现在知道了!”她握紧他的手。
“我现在知道,我不是不值得被爱,是我把爱给了错的人!”
“你还愿意再给一次吗?”他问。
她望着他,目光不再犹疑。
“我已经给了!”
他们坐在风里,夜色一点点降下来,灯光从地面反射到他们的脸上,一明一暗。
谢景行拉着她的手放进外套口袋,像小时候大人牵着孩子,暖得安稳。
京北,傅家。
傅衍礼坐在书房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庭院里那一棵被修剪过的海棠树。
春季花期已过,树枝只剩下零零落落几片叶子,风吹过时枝丫轻响,像是无声的嘲讽。
他刚从公司回来,傅如烟不在家,说是出席一场慈善拍卖。
现在整个傅家都由她掌控,他已经成了被剥离权力、逐步边缘化的前任当家者。
可他并不在意这些。
他现在在意的,只是那些曾经忽略的、错过的、从指缝溜走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