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最初的梦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最初的梦呢

    她没有翻资料,也没有动笔,台灯照着她发顶,眼神却落在窗外的夜景上,神思仿佛早已飘去了远方。

    今天谢景行没有回来,调派到分区的对接项目组,临时加班处理一份紧急通报。

    她没有问细节,她知道他的工作也不轻松,他们之间早已习惯了不需要解释的默契。

    他出门前只说了一句。

    “晚饭记得吃,不许熬夜!”

    她点了点头,送他出门。

    可回到屋里,才意识到整个空间里安静得过分。

    没有他洗碗时水声潺潺的回响,没有他坐在沙发上翻资料时不经意的纸张摩擦声,也没有他泡茶时那种茶叶在水中绽开的气味。

    她的手无意识地伸向那本笔记本,翻到前几页,那是她刚搬来基地不久时写下的日记。

    “今天一个人搭电梯去主楼三层开会。

    第一次不是以‘某某妻子’的身份被介绍,而是叫我‘陆博士’。

    我点头致意的时候,手还在抖,但我没让他们看出来!”

    她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很久。

    那天会议结束后,她跑到天台,在风里站了整整十分钟,才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稳。

    那种震惊与惶然是她第一次尝试脱离某人标签后真正面对世界的时刻。

    没有谁在背后为她撑伞,也没有人为她保驾护航。

    她只能靠自己。

    可她不后悔。

    她知道自己曾卑微到尘埃里,也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尘埃里,一寸一寸爬出来的。

    以前在傅家,她的日子是以别人满意为目标的。

    傅母满意她的衣着,她就反复穿那几套素净的衣服,生怕太艳;傅衍礼不喜欢饭菜咸,她便自己去研究各种清淡的做法,一碗汤煲三小时,自己一口不尝;傅家亲戚不喜欢她说话太多,她便在聚会上只笑不言,安静得像空气。

    她从不曾做过真正意义上的自己。

    不是不想,是不敢。

    她怕她只要稍微有一点声音,就会被当成“不识趣”“不识相”“上不得台面”。

    她的自尊那时候已经低得几乎没有了。

    她记得有一回,她胃痛得厉害,在厨房弯着腰站了十几分钟,额头全是汗,傅衍礼从楼上下来,看了她一眼,只说。

    “今天不是说吃外面吗?你做饭做上瘾了?”

    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说。

    “想煮点清汤!”

    他说。

    “真是麻烦!”

    然后转身走了。

    那晚她没吃饭,也没吃药。

    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一锅汤从热到凉,眼泪也从眼角一滴一滴滑下来。

    她当时就觉得,原来人的心是真的可以死掉的。

    可就算死了,她还是没敢走。

    那时候她连走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后来,一次身体检查,医生说她胃黏膜已经有轻微溃烂,她才忽然有了一种恐惧—如果她哪天就这样倒下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人真的在意?

    她终于开始想:那我到底在为谁活?

    她是从那一刻开始,一点一点逼着自己往外走的。

    申请调动、申请研究项目、参加培训、申请住宿调换……她在别人的眼中或许只是一次小小的转变,可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是在颠覆那个“只能为别人活”的陆知易。

    她从一场漫长的、没有硝烟的婚姻中走出,浑身是伤,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哭出声。

    她带着那些沉默的委屈,安静地踏上了属于她自己的路。

    她一边走,一边忍着疼;一边挣扎,一边学习。

    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

    谢景行是在那个时候慢慢走近她的。

    不是热烈,不是强势,而是带着一种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坚定与温柔。

    他没有问她过往,没有好奇她为什么总是比别人更容易沉默。

    只是在每一次她需要被理解的时候,他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身边。

    第一次是深夜十一点,她在实验楼打字打到系统卡顿,整整一页的数据都没保存。

    她坐在椅子上,眼圈发红,手还在颤。

    他走过来,没有问一句,只把u盘递给她,说。

    “以后每两个小时备份一次!”

    她看着他,眼神茫然。

    他说。

    “你不需要因为系统出错而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那一刻,她几乎想哭。

    那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她说出“不是你的错”。

    后来的一次调研,她因突发的偏头痛临时退出汇报。

    他替她做了全程讲解,结束后对众人说。

    “这部分的逻辑,是陆知易设计的。

    她没来,我只是代她说一遍!”

    那时候她坐在后排听得眼眶发热。

    她不是习惯了被肯定,而是她太久没有听见别人口中的“她做得很好”。

    慢慢地,她才发现,自己在谢景行面前,可以卸下防备。

    可以说“我很累”,可以说“我今天不想加班”,可以哪怕不说话,他也不会逼她笑。

    这种信任,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她今天又翻了一遍自己这几年的照片,从傅家搬出来后的第一年几乎没有自拍,手机里全是文件、会议、邮件截图,偶尔几张合照,她也只是站在角落,笑容勉强。

    直到谢景行第一次带她去远郊,她才拍下了那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张笑着的照片。

    那时候她穿着白衬衫,站在山坡边,风吹得她头发乱糟糟的,他在一旁抓拍下来。

    她当时笑得很自然,眼睛弯弯的,脸颊泛着太阳照过的红。

    她从来没有发过那张照片,却一直放在相册的最前面。

    那是她的一个标记:从那一天起,她陆知易,终于是她自己了。

    她看着窗外逐渐变亮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拉开窗帘。

    阳光洒进来,照亮了室内的每一处角落。

    她站在光里,闭了闭眼,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走出来了。

    那些曾经让她跌倒的伤,早就被她踩在脚下。

    那些夜里哭着睡着的时光,也早已随风飘远。

    她现在,是陆知易。

    一个不再等人施舍爱的女人,一个可以自己走路、自己抵达的女人。

    她不再是傅太太,不再是“别人家的好媳妇”,不再是那个忍着泪煲汤又被冷落的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