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现在不委屈
她用毛巾擦着脸,眼神慢慢聚焦。
“我真的变了。”她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对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像是在确认给自己听。
走出浴室时,谢景行已经醒了,坐在床边,身上只穿着白色短袖,眼睛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他看到她,朝她伸出一只手。
“醒得真早。”
她走过去,把毛巾搭在床边椅子上,拉过他那只手。
“你又做梦了?”
“梦到你了。”他语气懒洋洋的。
“你穿着一条裙子跑在海边,后来我在沙滩上找不到你。”
她笑了一下。
“那是梦里我不想等你。”
“你等我了。”他贴着她的额头。
“你一直在等。”
“我只等值得的人。”她说完这句,坐到床边。
“你今天几点开会?”
“八点半,小组协作会。”他看了眼时间。
“你今天没安排吗?”
“上午空着。”她顿了顿。
“我打算看看采访稿。”
“哪个?”
“上次那个杂志社的,女科研专题。”她的眼神静下来。
“他们说希望能用我做封面。”
谢景行没有立刻说话,过了几秒才点头。
“你想接?”
“我不喜欢成为焦点。”她垂下眼睫。
“但我知道这件事重要。”
“那就做。”他看着她。
“你不是为了让别人看见你,是为了告诉那些还看不见自己的女孩:你也可以。”
她握紧他的手,轻声道。
“你总能说到我心里去。”
“我听得够多了。”他捏了捏她的指尖。
“你那些犹豫、那些挣扎,你没说出口的,我都知道。”
“我以前太不相信自己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总觉得别人一句话就能把我击垮。”
“是他们太大声,不是你太脆弱。”
她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换衣服。
厨房传来热水壶烧开的响声,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听着,忽然想起某年冬天的一个清晨。
那时候她还在傅家,早晨六点,她起来煮粥。
粥刚好滚开的时候,傅母下楼,听到声音,第一句话不是“你起这么早”,而是“你这锅粥煮得味道不对。”
她当时手还扶着锅盖,低声说。
“我按您的方式来煮的。”
傅母看也不看,冷冷地说。
“是你不够用心。”
她忍着委屈,把粥又重新倒掉,一遍又一遍洗锅、添水,直到对方满意为止。
而她自己,那天一口都没吃。
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眼眶发红,脸色苍白,却还要笑着说。
“我一会儿去超市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莲藕。”
谢景行从她背后走过来,替她拉好拉链,声音低低地响起。
“你在想什么?”
“想以前。”她没转头。
“以前我真的很会讨好人。”
“现在你不用了。”
“我也不想了。”
她转过身,靠在他怀里,声音柔下来。
“我不想再那么辛苦地活了。”
“你已经走出来了。”他轻轻抱住她。
“从此你只为自己。”
上午九点半,陆知易坐在会议室旁的小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是采访提纲和初步写好的人物文案。
她一边看一边修改,不时停下来在文档边缘做批注。
“您经历了一段婚姻,又重新出发,怎么看待‘女性重建’这个话题?”
她看到这一行,停了许久。
她知道这是一句“公众想听”的话,但她很想告诉对方—
她不是“重建”,她没有“碎”,她只是曾经“被忽略”。
那些看似破碎的时刻,不是她变得不完整,而是她把自己藏得太好了,藏到连自己都以为“这就是我全部的形状”。
她轻轻在下方打下一行字:
“我不想用‘重建’这个词,它像是默认了我必须从头开始。
我只是离开了不适合我的生活,然后继续活下去。”
编辑看到这行字时发了个语音来。
“陆老师,这句话太真实了,我都想哭。”
她听完,只笑了笑,没有回应。
她不想“煽情”,她只是想告诉所有人:
很多时候我们不是“被毁灭”,我们是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原形。
而此时的京北,傅家别墅三楼,书房里窗帘半掩,光线昏暗,空气沉闷。
傅衍礼坐在沙发上,眼前的电脑屏幕停在一个访谈页面,是陆知易参与录制的视频片段。
她穿着白衬衣,披着简单的披肩长发,坐在对面主持人问她。
“你觉得在婚姻里,一个女人最容易丢掉的是什么?”
她轻声回答。
“不是爱情,也不是时间,是自己。”
傅衍礼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抖。
她眼神清明,不激烈,不哀怨,只是平静地陈述。
而那份平静,比任何情绪都更让人难以承受。
“你恨过他吗?”主持人问。
她顿了一下,回答。
“我一开始恨,但后来我更恨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曾以为我离不开他。”
傅衍礼听到这里,眼神一寸寸沉下去。
他记起她离开那天,他没去送她,只站在楼上窗边,看她提着箱子走出院子。
她的背影清瘦、决绝,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那时候他想,她过几天会回来。
她只是赌气。
可她没回来。
她真的走了。
从那个早上开始,他的世界像慢慢塌了一点。
他不敢回家,不敢进厨房,不敢打开卧室抽屉。
她留下的一切他都没碰,却也没丢。
那只她常用的马克杯,还在橱柜最上面;她睡觉穿的那件淡蓝色家居服,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的第三层;连她走前用完没写完的那本记事本,都还躺在书桌角落。
他现在才明白,那些细节,是她拼了命在维持这个家的证明。
而他,从来没有读懂过。
他用沉默和疏离,把一个愿意为他低头的女人逼得转身而去。
他输了。
输在她明白了她的价值的时候,他才开始明白她的好。
可她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他看着视频里她的模样,眼神再也无法移开。
她已经是一个全新的、独立的、闪闪发光的人。
她身边站着一个真正懂得看她、听她、守护她的人。
而他,只能在一遍遍回忆里,自问自答。
“她会不会想起我?”
可他心里清楚。
她已经不会再为他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