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崩塌之前

    第二百三十七章  崩塌之前

    “不,你是实验室的人才对!”

    “你也太不讲情面了!”江澄嘟囔着:“不过说真的,你刚才连我都吓了一跳!”

    “为什么?”

    “你今天说话比以往还直接,尤其那句‘你们没有理解源逻辑’,简直刀刀见骨!”

    陆知易微顿,抬手将一缕鬓发挽到耳后,声音轻了几分:“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自己最近压力太大!”

    “你也会压力大?”

    “会!”她顿了顿:“我不是神!”

    江澄沉默了一瞬,小声问:“是不是最近又梦到以前的事了?”

    她没有回答。

    江澄见她脸色微变,也不再追问,只是挽住她的手臂,语气尽量轻松:“今晚我请你吃饭,我们去基地外那家小馆子,之前你说他们的酸汤粉味道还不错!”

    陆知易想了想,轻轻点头。

    傍晚六点,两人步行出了基地主门。

    谢景行临时被副组叫去开另一场突发协调会,临走前特地交代江澄:“带她回来的时候,不许让她再去资料室!”

    江澄比了个敬礼的手势:“遵命,谢博士!”

    两人一路走到半山腰的那家小馆子,进门时正好店里放着收音机,旧旧的声音里正在播新闻:“据悉,傅氏集团今日宣布旗下三项能源板块正式剥离,转入其母集团结构性优化重组阶段……”

    陆知易一怔,脚步顿了半秒。

    江澄察觉到她的异样,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多说,只是径直走进角落的位置坐下,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傅宅。

    傅衍礼坐在书房,一遍一遍地回看那份发布会的视频。

    屏幕上,傅如烟身穿墨蓝色职业套装,神色平静、举止大方,对媒体的提问不动声色,像是完全掌控全局的女掌门。

    她说:“此次重组的每一环都已在掌控之中!”

    她说:“这不是撤退,是重塑!”

    她说:“傅家正在经历更新,而我,是其中的执笔人!”

    傅衍礼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心头一阵冰凉。

    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当年在雨夜里给他披外套时的温柔,也没有了藏在眼角的那一抹小心翼翼。

    她已经彻底变了。

    从那个曾一心一意守在他身后的“姐姐”,变成了傅家的新中心。

    而他,不过是个被剥离的旧影子。

    他早就不是傅家的唯一继承人。

    他甚至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病倒的,母亲的病情怎么恶化得那么快。

    一切都模糊、凌乱。

    只有一点他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到:这个家,不再属于他了。

    晚饭结束时,天已经全黑。

    陆知易走在回基地的路上,风吹过树梢,簌簌作响。

    江澄还在絮絮叨叨地讲今天组内谁谁谁偷偷在群里吐槽她,说她“严厉得像把激光刀”。

    “我跟你讲,他还在备注里给你起了个外号,叫‘陆教官’!”江澄笑得眼睛弯弯:“你要不要猜猜是谁?”

    “别猜了!”陆知易语气带笑:“他上周刚把模型跑崩,还问我能不能‘网开一面’!”

    “你记仇记得真清楚!”

    “我只是记得工作!”

    “你也太理性了!”江澄叹气:“你就没有想过偶尔任性一点?比如……把所有邮件拉黑,出去旅游一周什么的!”

    “我怕回来基地着火!”

    “有谢博士在,还怕着火?”

    “他比我更怕系统错一个参数!”

    江澄一时无言。

    走到基地门口时,谢景行刚从远处实验楼出来,身上还穿着实验服,站在路灯下,眉眼冷淡,目光却直直朝她望过来。

    那一瞬,她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

    她想走过去,抱他。

    就这样,毫无理由地,像个任性的小女孩一样。

    她很快就照做了。

    走上前,两步、三步,站定,张开双臂,抱住他,头靠在他肩口。

    他一怔,随即抬手,轻轻揽住她。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这样。

    他什么都明白。

    她说不出口的,那些藏得太深的思念与疲倦,都在这个拥抱里,慢慢被他一点一点,接住了。

    晚风吹过基地高处的围墙,金属防护栏泛起轻微的鸣响,像是某种不安分的低语,拂过夜色下这片沉静又忙碌的科研领地。

    实验楼顶的通风设备还在运行,发出规律的嗡嗡声。

    基地内一栋宿舍楼窗户亮着暖黄的灯,是研究员们为数不多可以用来喘息的夜晚时间。

    谢景行刚从会议室出来,手里拿着陆知易给他留下的保温杯,里面的热水已经不太烫,却正适合他入口的温度。

    他低头抿了一口,回到资料室门前时,轻轻一推门,就看见她趴在桌边,抱着一摞打印好的模型草图,已经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额前的发贴在额角,嘴角轻轻地紧着,眉头皱起一点点,就像是在梦里也没有真正地放松下来。

    谢景行走过去,将保温杯放在她面前,又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她肩上。

    他的动作一贯不带一丝多余,就像他给她处理数据时,删去每一项多余冗杂的路径那样干净。

    他看着她,眼神沉静中藏着一点点难以言说的心疼。

    这么多年,她其实很少真正地对谁展露疲惫。

    她是那个进组一年就能独立承担实验验证的新人,是那个组会里从不迟到早退、永远逻辑严谨发言清晰的“陆博士”,也是在所有人因为系统崩溃惊慌失措时第一个冲上前说“让我试试”的人。

    可只有他知道,她也会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会在某天夜里盯着手里的一封邮件很久,却始终不回复。

    会在接到电话时神色平静,却悄悄收起的一点泛红的眼尾。

    他坐到她对面,看着她安静地睡了很久,直到手机震动起来,是江澄发来的消息:【谢博士,今晚那份调度报告已更新,数据你要不要先过一遍?】

    他回复:【先放我邮箱,我明早看!】

    他不舍得吵醒她。

    这一觉,她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

    而在遥远的京北,傅宅的灯依旧亮着。

    傅衍礼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一支烟已经燃到最后一点。

    他并不抽,只是夹在指间,任烟雾在手边升腾,像是某种缥缈的念头,在脑海盘旋许久后又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