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谁在旧梦
“不是梦见那栋房子,而是梦见我自己站在玄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谢景行把粥盛好,放到餐桌上,然后走到她面前,抬手将她额前一缕散下来的发捋到耳后。
“你已经走出来了!”
“可我还是会怕!”她声音更低了。
“我怕一不小心就回去了!”
“你不会!”他说。
“你不是孤身一个人!”
她靠近一步,将额头轻轻贴在他肩膀。
“你怎么总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我没有!”他抱住她。
“我只是一直在看你!”
他们安静地靠着,厨房里的蒸蛋香气缓缓散开,淡淡的热气在空气里升腾,那些过去从未被接住的情绪,这一刻竟也不再那么尖锐了。
早饭后,陆知易走进实验室时,江澄已经守在她工位前。
女孩手里拿着昨天交的那份调度报告,脸色带着些紧张。
“陆博士,我昨晚发现我用错了一个接口编号,调试逻辑全错了!”
陆知易看了她一眼,没发火,只接过报告,扫了一遍。
“你哪部分数据用了手动跳接?”
“中段的那块,我原本以为可以省步骤!”江澄低下头。
“我一开始没发现!”
“你已经比从前进步很多!”陆知易合上报告。
“错不可怕,怕的是你不肯承认!”
江澄一怔,抬起头时眼里已泛红。
“我昨天听说傅家拆分了,你还好吗?”
陆知易手中动作顿了一下,语气却很平静。
“我和那个家早就无关了!”
“可是你……毕竟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
“也不过是生活!”她语气没有起伏。
“现在我也在生活!”
江澄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实验室灯光一如既往地明亮,机器发出规律的运作声,一切都在有序中进行。
可傅家却不是。
傅宅的客厅整夜未熄的灯终于在清晨六点被关上。
傅衍礼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初亮的天色,眼神有些空。
他一夜未眠,额角的青筋隐约浮现,像是情绪已经到了无法释放的临界点。
书桌上摊着的是陆知易当年在傅宅准备的一份未完成的科研计划书。
他不知道这份文件怎么会被留下,但他清楚地记得她那时为了这个项目焦头烂额,却从未对他说一句压力。
她那时候总是那么安静。
安静到他都快忘了她其实也有情绪。
那一页纸上有她手写的勾画痕迹,一笔一笔,字体极小,却工整得近乎苛刻。
他盯着那些字,像是能从中读出她当年每一次情绪的起伏,可那时他却从未认真看过她的笔记。
他闭了闭眼,胸口隐隐作痛。
“陆知易……”他低声唤了一句,像是在深夜里唤着一个再也不会回头的人。
“你现在……还会记得我吗?”
傅如烟站在楼梯口,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她看着男人背影,眼神冷得像凝霜。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是想确认什么,只觉得胸口一阵又一阵的闷痛袭来。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切的代价。
可她没想过,她会输得这么彻底。
她成了傅太太,成了傅家真正的主事人,成了所有人眼中掌权的女主人。
可这个男人,却仍旧活在一个早已走远的女人的回忆里。
她知道陆知易不会回来。
可她更清楚,傅衍礼也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她回房,轻轻合上门,靠着门板滑坐下来,眼眶早已红了。
“为什么……”她低声问自己。
“我赢了,却像是失去了全部?”
没有人回答她。
就像从前的那个雨夜,她母亲的尸体躺在院子里的地砖上,傅家的灯全都亮着,却没有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
那时她才十三岁。
她拖着尸体,手掌满是血,却咬着牙没有掉一滴眼泪。
因为她知道,她不能哭。
她从那一刻起就告诉自己:哭是软弱,是没用的。
可现在,她坐在这一栋她亲手夺来的宅子里,才发现她心里最深的渴望,竟然也不过是傅衍礼回头看她一眼。
可他没有。
也永远不会。
而基地的阳光已经洒满实验楼前的草坪,陆知易站在玻璃窗边,手里握着一支签字笔,望着窗外,神情平静。
谢景行走过来站到她身边,问她。
“累吗?”
她没有转头,只轻轻说了一句。
“不累!”
可他说。
“你今天走神三次了!”
她低头笑了一下。
“你都数着?”
“你走神的时候,会咬笔帽!”
她一怔,抬手把笔放下。
“我都没察觉!”
“我在看!”他说。
她偏头看他,眼神里有一点波澜。
“你一直在看我!”
“我怕你突然又一个人扛!”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牵住了他的指尖。
“那你看着吧!”她低声说。
“我这辈子,终于不是孤单的了!”
而她知道,过去所有黑夜里那些走不出去的伤疤,终于可以不必痊愈,只需要有人看着,不再疼得那么彻底。
午后的阳光缓缓移到实验楼侧边的长窗,透过玻璃投下一片浅浅的光晕。
空气里有暖意,也有疲惫的沉静。
陆知易站在数据组的会议室外,一手拿着江澄递来的分析图纸,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指尖微凉,眼底泛着一层淡淡的倦意。
她昨夜几乎未眠,倒不是因为加班,而是梦太多。
梦境碎成一地片段,她记不清完整的内容,只记得其中有一扇门,门后是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傅宅的卧室,木地板吱呀作响,阳台门开着,风吹进来,她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那个画面像是从回忆里直接抽出来的,细节清晰得可怕,甚至她能闻到空气里那种古旧家具特有的清冷味道。
她曾在那间屋子里熬过无数个不被需要的深夜。
谢景行走过来,看到她神色不定,轻声问。
“你今天是不是又梦到了以前的事?”
她转头看他一眼,没有否认。
“我梦见我坐在旧屋子里!”她说。
“风很大,我头发都乱了,也没人来帮我系一下!”
他没说话,只抬手替她把落在颈侧的发束拢回去,动作很慢。
“梦里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她顿了顿。
“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