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回忆过量
“为什么?”
“我怕我会习惯!”
他低头看她,眼神像湖水似的沉静又温柔。
“那你就习惯!”
她怔了一下,没再说话。
过了半晌,她转身回房换衣服,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望他一眼。
“你今天眼神很好看!”
“你说我什么时候不好看?”
“你闭嘴!”
“好!”
他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她却背过身去,嘴角弯起一个极轻的弧度。
那是她很久很久没有露出过的表情。
傅宅此时却依旧沉沉的寂静。
傅衍礼坐在书房的窗边,望着窗外那一棵玉兰树发呆。
那是陆知易曾在傍晚坐过的小院子,那年她还没有离开,坐在那里一笔一划写研究笔记,他在阳台上走过,低头看见她,竟然觉得一切都静得像水墨画。
她身边放着一壶水,凉了也不喝。
她眼神清淡,安安静静地在画图。
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可以那样沉得住气,也从没见过一个人,在那么冷的地方,也不肯靠近炉子一步。
她说她不怕冷。
他说。
“你怕热?”
她轻轻笑了一下,说。
“不是,我只是……怕靠得太近,就再也没法抽身!”
他当时没懂。
现在他明白了。
她不是怕热,是怕他。
怕她一旦习惯了靠近,他却转身走远。
她是怕了太多次背影。
他站起身,走到那棵玉兰树下,低头看着地面上一圈浅浅的树影,仿佛还能看见她坐在那里的样子。
她离开之后,这里从来没人再坐过。
他也不敢再靠近。
傅如烟远远站在二楼的窗后,看着他一个人站在玉兰树下,身影静静的,不动也不说话。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个被密封的剧场外,看着所有情绪都朝着另一个女人倾斜,而自己只能用最得体的仪态去维持最后一点自尊。
她不是不明白那种偏爱。
她只是……无法忍受。
她想告诉自己,她复仇成功了,她站在了高处,她成为了所有人敬畏的“傅太太”。
可她知道,她再也不是他眼里的“如烟姐”了。
她恨那个曾经跪在傅家走廊上求傅母放过自己母亲的女孩。
也恨那个从傅宅逃走,却在短短几年内攀上科研巅峰的陆知易。
更恨自己,成了她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
可她没有回头路了。
风穿过走廊,吹起了窗帘一角。
她转身回到房间,闭上眼,手心一点点收紧。
窗外阳光初升,照在玉兰枝头,一片一片落叶无声地飘下,像是旧梦终于开始腐朽,在她无声的世界里,落了满地。
陆知易将最后一页报告校对完的时候,时间已经逼近中午。
她动了动脖颈,肩膀有些僵硬,连带着手肘都酸胀发麻。
她坐在那里,许久没动,桌前的台灯没关,暖黄的光包裹着她整个人,像是为她刻意隔开了这个世界的喧嚣。
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谢景行发来的消息:【中午出来吃饭吗?楼下小院风吹得不冷!】
她看着这行字,没立刻回复,只是指尖轻轻抚过屏幕,犹豫片刻,终于站起身,披上薄外套,将办公室的窗轻轻合上。
她走出实验楼的时候,阳光正好落在围栏的一角,微风拂过草坪,带起一丝清新的草叶气息。
谢景行站在那儿,靠着一棵白玉兰树,手里握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神情一如既往地沉静,眼神却在看到她走过来的那一瞬轻轻亮了几分。
她走近,没说话,他把那杯茶递给她。
“你今天眼神里有点累!”
她接过茶,垂眸,声音低低的。
“昨晚没睡好!”
“梦又来了?”
她点头,语气极轻。
“梦到以前的事!”
谢景行没有再问。
他知道她的梦多半都和傅宅有关,与那些年她压在骨头里、掩在唇齿间的沉默有关。
她不说的时候,他不问;她说的时候,他只听。
他们在小院角落坐下,阳光透过树影洒落在她的发上,谢景行抬手替她拨了拨肩上的发丝,那动作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沉睡的伤口。
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远。
“你说,我是不是有时候太迟钝?”
“嗯?”他侧头看她。
“以前傅母对我那些话,我其实都明白,只是装不懂。
傅衍礼的冷漠,我也不是没看出来,可我还是总想再等等!”
“你在等什么?”
“等他哪怕有一天,看见我一眼!”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极深的疼。
“我连一句‘你今天过得好吗’都舍不得错过!”
谢景行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掌心缓缓贴着她冰凉的指节,一点一点地温暖她。
“我那时候真是可笑得像个影子!”她轻轻笑了一声。
“别人吃饭我才去厨房拿碗,别人说话我才点头笑,傅家那么大,我却总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属于!”
谢景行开口,声音沉静而柔和。
“你不是影子,你只是当时太孤单了!”
“后来我离开的时候,他没留我!”她的眼里有一点水光,却没有落下来。
“他只说了一句‘别再闹了’!”
“你没有闹!”他看着她。
“你只是终于不想再装懂了!”
陆知易垂下眼,手指紧紧握着那杯茶,唇角线条绷得很紧。
“我那时候其实以为,我不会再好起来了!”她低低地说。
“我真的以为,那就是我的命!”
谢景行看着她,声音极缓。
“可你活下来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笑意带着些凉意。
“是啊,我活下来了。
甚至好得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她抬眼看他,那双眼睛里藏着深深浅浅的情绪,像被时光碾过后留下的旧玻璃,清澈却有细微的裂纹。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
谢景行没有答。
“是那次组会之后你替我背了接口错误!”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像是细雨打在落叶上那般清晰。
“那其实不是你的错,你也完全可以不管!”
“但你站出来了!”
她说着,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带着点怅然。
“我当时就想,也许,我并不是天生就注定要被忽视!”
“你当然不是!”谢景行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