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属于的家
她笑了笑。
“那我今年就自己庆祝!”
后来他看见照片时才发现,她那天穿着他第一次出差带回来的那件浅蓝色衬衫,袖口因为洗得太多已经微微褪色。
那是她唯一一件舍不得扔的旧衣服。
他现在才明白,她那天是想告诉他。
“你送我的,我都记得!”
可他没回应。
她那天许了什么愿,他不知道。
现在,也再也不会知道了。
他将那张照片轻轻压回去,手指停在封页边沿,一寸一寸地抚着那层淡黄的纸纹。
那种迟来的爱,比恨更折磨人。
他不是不知道她对他有过什么。
他也不是不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
而她,已经走远了。
远得他再也抓不住。
月光照着他疲惫的身影,落地窗外的风缓缓吹动窗帘,像是命运最后一点温柔的触碰—
迟到,又无声。
—
凌晨五点,窗外开始泛白,天际那一抹浅蓝像是被谁悄悄擦拭过的墨痕,在云层的缝隙间缓缓晕开。
整个基地依旧沉睡,只有高处实验楼外墙上的感应灯间或亮起,又迅速熄灭,在无声中重复守候。
陆知易一夜未眠。
电脑早已合上,躺在沙发一侧,她却依旧保持着刚刚写完信时的姿势,手搭在腿侧,眼神空落而澄静,像是终于在倾吐之后被彻底掏空,又安静了下来。
谢景行坐在她旁边,一夜未动。
他没有催她,也没有插话。
她写信的那一个多小时,他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笔一画,一行一行,把那段不曾被人看见的岁月,一寸寸写下。
没有抒情,没有控诉。
只是写事实。
她从不需要语言替她哭诉苦难,她要的,是有人知道她走过。
有人为她证明—她走得太久,也太孤独,但不是没有意义。
天微亮时,陆知易终于站起来,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镜子里映出她素净的面容,眼底一圈淡淡的青色,像是霜色积久未散,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却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释然。
她轻轻伸手触了触镜面,低声说了句:
“我们终于不一样了!”
她走出来时,谢景行正将昨夜她写完的信折叠好,装进一个深蓝色封皮的信封里,没有封口,只是轻轻将封口对折,搁在书桌一角。
她望着那个信封,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告别了。
那是她留给那个在傅宅楼梯拐角的女孩的回应。
你没有白等。
你没有白忍。
你没有白走。
“今天想吃什么?”谢景行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她靠在门框上,神色放松了一些。
“清粥!”她说。
“不加菜!”
“你这口味,越来越像我了!”他嘴角微挑。
“是你先养成的!”她走进厨房。
“别多煮,我今天要去一趟江澄那边,她最近状态有些不稳!”
“她前几天在系统模型校正那一块出错了两次!”谢景行点头。
“我看得出来她急躁了!”
“我不想她变成我以前的样子!”陆知易边洗米边说。
“压抑,防御,焦虑,又不肯说!”
“你以前就是这样!”
“那时候没人能听我说!”她顿了顿。
“也没人愿意听!”
“现在不一样了!”
她抬头看他,眼神轻轻一动。
“嗯,现在不一样了!”
早晨七点整,基地的广播放起每日第一段晨间通告,技术二组和三组需要提前半小时完成数据互交,主控室将在九点前校验所有关键模块。
食堂前台已经排起一队早来的研究员,早餐是小米粥、豆腐包和煎蛋。
陆知易没去食堂,她在实验室准备了一份简单的饭盒—就是她要送给江澄的那一份。
江澄最近压力极大。
她进入核心组后表现一直出色,可越是被人称赞,她就越不敢退。
越不敢说“我不行”。
这是所有曾经“靠能力争取位置”的人身上常见的隐疾。
因为他们从来不被允许失败。
连一次都不行。
陆知易拎着饭盒敲门进去的时候,江澄正坐在电脑前,额头贴着桌面,显然是熬了一整夜。
她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眼圈发红,连头发也散乱着,一副被时间碾压得毫无招架的样子。
“知易姐……”她有点慌地想站起来,被陆知易一把按住。
“吃饭了吗?”
“没……”江澄低声。
“我想着等弄完这一段再……”
“你昨晚没回宿舍?”
“我想趁没人把模型重跑一遍!”
“你错了!”陆知易平静地看她。
“你不是来‘补救’的,你是在惩罚自己!”
江澄低下头,眼泪很快涌上来。
她终于崩溃了。
“对不起,知易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只是太累了,我以为我可以……”
“江澄!”陆知易蹲下来看着她。
“你听好了。
你不是错了。
你只是该停一下了!”
“我怕大家对我失望!”
“你记住一句话!”陆知易轻声说。
“你没必要一直让别人满意!”
“你只要不失去自己就好!”
江澄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陆知易递过饭盒,摸了摸她的头。
那动作不温柔,但极稳。
像是告诉她,没关系,你不完美,也没人要求你完美。
江澄终于慢慢止住了哭声。
她接过饭盒,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笑。
“知易姐你煮的这粥,比谢博士还好吃!”
“别捧了!”陆知易淡淡。
“他只会煮他会吃的!”
“但他会记我爱吃什么!”她忽然说。
“那天他替我拎完样本,跟我说了一句‘你最近口味变了,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
“我那时候一下就哭了!”
陆知易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就是这样!”她说。
“你不说,他不问。
你说了,他就听!”
“听完就做!”
午后,阳光透过走廊高处的长窗洒下来,一整条通道都被金色染得温润安静。
陆知易一个人站在楼道尽头的窗前,望着外头那片被阳光照亮的树林。
她忽然想到,她很久没有做梦了。
没有再梦见傅宅的门,没有梦见傅太太的话语,也没有梦见那个总在回忆里站得高高在上的傅衍礼。
他好像真的变得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