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旧衣服的温度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旧衣服的温度

    遥远到,她甚至不知道再见面时该说什么。

    但也远得足够,她终于不再害怕回忆。

    京北,某一间并不张扬的咖啡厅里。

    傅衍礼坐在角落的位置,一杯咖啡已经凉透,他手里握着手机,屏幕停在一个页面。

    那是一篇科技专访。

    标题是—《她说她不是特别聪明,但她很稳》。

    配图是一张会后花絮照,陆知易抱着一摞资料,走在谢景行身边,表情是极难得的放松,嘴角甚至带着一点笑。

    他看着那张照片,良久没有动。

    那个人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可如今,她站在别人身边,笑着、光着,干净得像是一道从黑夜走出来的晨光。

    而他只能在这张照片里,确认她还好。

    他把手机关掉,埋头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那个曾经问他“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的女孩,早已不再等他回答了。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哪天。

    她也没有再提。

    他想,如果她有一天结婚,他会不会知道?

    他忽然一阵恍惚。

    她也许已经结了。

    他从未有机会知道。

    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真的被她隔在世界之外了。

    彻底,干净,毫无缝隙。

    他低头看着那杯咖啡,手指缓缓握紧。

    窗外阳光明亮,照在他手背上,把每一根青筋都照得分明。

    可那点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竟冷得像冰。

    他没有再看手机。

    只坐在那里,任时间一点点沉没。

    像是终于接受—

    她不会回来了。

    而他,再也没有资格去问她。

    “你,还好吗?”

    —

    基地宿舍的阳台被细碎的阳光浸满,风吹动着浅灰色窗帘,在室内投下几道柔和的光影。

    陆知易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手中一页页翻着谢景行最近整理的文献资料,但眼神明显有些飘。

    她看着那些熟悉的字符、公式与图表,却像是走神了很久。

    直到谢景行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杯热柠檬水放到她面前,才轻声问。

    “你在想什么?”

    陆知易收回视线,把文件合上,放到一边。

    “我忽然在想,我以前是不是把太多时间,都浪费在那些我以为重要的人身上了!”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极深的安静。

    谢景行坐在她对面,没有急着回应,只是伸手握住她放在膝头的那只手,掌心暖,手指轻轻收紧。

    “你不是浪费!”他说。

    “你只是……不甘心!”

    她顿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仿佛这句话刚好戳中了她心里那处老旧的伤痕。

    “是啊,我不甘心!”她慢慢开口。

    “我明明那么努力,明明什么都小心翼翼,明明只是想要一点点回应!”

    “可那些人,从来没想过真正看我一眼!”

    “他们只在意我是不是乖、是不是懂事、是不是方便被摆放在他们需要的位置!”

    她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膝上,语气忽然低了下来。

    “可他们不在乎我是不是疼,是不是累,是不是委屈!”

    谢景行听着这些话,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像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别再沉进那种过去的情绪里。

    “他们已经过去了!”他低声说。

    “是啊!”她抬头。

    “他们过去了,我还在!”

    “可你知道吗谢景行,我有时候还会梦见傅太太—她坐在餐桌另一头,喝着茶,温温和和地问我一句:‘你又考第一了啊?那你爸妈应该很开心吧?’”

    她说到这儿,轻轻笑了一下。

    “那时候我已经一个人住了三年,她怎么会不知道我爸妈早就不管我了呢?”

    “可她还是要问那一句—她就是要让我记得,我是寄人篱下的,我不是这个家的孩子,我不是这个姓!”

    “她要我记得,我的存在,是因为她‘善良’!”

    谢景行没有出声,他知道她这段回忆不是为了博同情,而是她太久没说,必须要让这些东西从身体里一点点排出去。

    她的过去,就像一口井—太深,太黑,太安静。

    她不说,就会一点点被吞掉。

    “我一直以为,我只要足够好,就能不再被挑剔!”

    “我把头发剪得齐整,把衣服洗得干净,把书包摆得工整—就连咳嗽也捂着嘴,因为我怕他们觉得我不礼貌!”

    “我从来没跟他们要过一分钱的东西!”

    “我只是……只是想留下!”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了一下,眼眶泛红。

    “你知道吗?谢景行!”

    “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傅衍礼能记得我的生日!”

    “哪怕只是随口说一句‘今天你生日啊’,我也会觉得值!”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一种将深埋的情绪一点点推向光里的克制。

    “可他从来没有记得过!”

    谢景行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抱着她。

    她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像是终于撑不住,整个人一点点靠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从他肩膀那侧传来: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一个人!”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就是他们那些家族棋局里的一颗子!”

    “谁都能动,谁都能牺牲,谁都能弃掉!”

    “而我曾经还天真到以为,只要我够稳,就能被留下!”

    谢景行闭了闭眼,像是在极力压住胸口那一阵闷痛。

    “知易!”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嗯!”

    “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知道!”

    “你现在在这里!”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你在我身边!”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着,仿佛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坐直,眼角红着,语气却平静了不少。

    “我不是舍不得他们了!”

    “我只是,有时候想问一句—那时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景行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什么都没做错!”

    “错的是他们!”

    “是他们不配你对他们的好!”

    陆知易看着他,眼里忽然泛起一层细碎的水光。

    “你真的不觉得我太敏感、太小题大做吗?”

    “我觉得你正常得不能更正常!”他语气认真。

    “一个人受了委屈会痛,这不是错!”

    “能说出来,就比以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