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厅里，气氛因为江凡那句"要真"一下子紧张起来。
何卓斌擦了擦额头的汗，挤出个笑容："江先生，既然您这么信任，我就给您推荐几道我们最拿手的。"
菜很快上桌。但何卓斌只觉得过了好几年。
“江先生，林小姐，这是我们御臻阁的巧思之作——锦绣游龙戏’。”
何卓斌介绍着第一道菜。
白玉般的瓷盘上，一条用澳洲大龙虾虾肉精心雕琢的“游龙”栩栩如生，龙身之下，衬着几片翠绿的芥兰，龙口微张，仿佛正欲吞食一颗用分子料理手法制成的芒果“龙珠”。
造型确实精美，中菜的意境，西餐的摆盘，视觉效果拉满。
“香气不错。”江凡鼻翼微动，一股海洋的鲜甜与果味的清香交织。
脑海中，饕餮幼崽发出稚嫩的声音：“饿……这个……亮晶晶……香香的……”
林薇也小声赞叹：“好漂亮。”
何卓斌略松一口气，示意道：“请用。”
江凡拿起银箸，先夹起那颗芒果“龙珠”。
入口即破，浓郁的芒果浆在口中爆开，甜度适中，带着一丝微酸。
他点了点头，又夹起一片龙虾肉。
虾肉雪白紧实，入口弹牙，鲜度是够的。
只是……
他细细咀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龙虾的鲜甜是主调，但似乎被一种极淡的香草气息和某种坚果油的润滑感包裹着，芒果的余味也若有若无地缠绕其间。
味道不能说不好，甚至称得上可口，但总觉得……隔了一层。
“怎么样，江先生？”何卓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江凡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呷了一口，不置可否。
很快，第二道主菜也上来了。
“江先生，这是本店的招牌之一，炭火低温澳洲12和牛配秘制黑松露菌皇汁。”
何卓斌的语气带着几分自信。
厚切的12和牛，表面带着诱人的炭烤网格纹，切面是完美的五成熟粉红色。
旁边一小盅浓稠的酱汁，散发着黑松露特有的霸道香气。
“12和牛，低温慢煮，再用炭火炙烤表面，锁住肉汁，是我们主厨的得意之作。”
何卓斌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
江凡看着那块和牛，饕餮幼崽的声音再次响起：“肉肉！要吃肉肉！这个闻起来……比刚才那个好！”
江凡切下一小块，没有蘸酱汁，直接送 入口中。
12和牛独有的细腻肉质和入口即化的油花感瞬间充盈口腔。
嫩，确实是顶级和牛的嫩度。但……那股子应该有的，浓郁而纯粹的顶级牛油香，似乎有些寡淡。
这与前几天在明珠市“流星餐厅”品尝的那块9和牛形成了鲜明对比，那块肉虽然等级略低，却有着更为浓郁的牛油芬芳，肉质虽然没这么细腻，但风味却更加纯粹。
他再切一块，蘸了些黑松露酱汁。
酱汁的味道很浓郁，黑松露、牛肝菌等多种菌菇的复合香味强烈，几乎完全掩盖了和牛本身的味道。
这与流星餐厅那种简单点缀、让牛肉本身风味主导的做法完全相反。
9的级别，在风味呈现上，比眼前这块号称12的要来得印象深刻。
系统面板在脑海中浮现：
【菜品：锦绣游龙戏珠】
【综合评定：78分！】
【真味能量获取：+130！】
【菜品：炭火低温澳洲12和牛配秘制黑松露菌皇汁】
【综合评定：82分！】
【真味能量获取：+160！】
两个分数，在普通食客看来已然不低，但在江凡眼中，对于一家三星米其林，对于这些顶级的食材而言，却显得有些刺眼。
何卓斌见江凡久久不语，心中那根弦又绷紧了：“江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
江凡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何卓斌，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洞察一切的锐利。
“何经理，你们这两道菜，用的确实都是好东西。这澳洲龙虾，这12和牛，都是顶级货色，价格不菲吧？”
何卓斌闻言，先前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快了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与自得，语气也轻松了几分，笑道。
“江先生好眼力！能被您一眼看出品质，也是我们御臻阁对食材用心的最好证明了。在这方面，我们从不敢怠慢。”
“嗯，食材是真材实料。”
江凡点了点头，话锋陡然一转，“但我说的是食材好，不是味道好。”
何卓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就说这道游龙戏珠。”
江凡指着那盘几乎未动的菜。
“造型是花了心思，龙虾肉也新鲜。但你们用太多元素去修饰它了。那点缀的香草，那若有似无的坚果油，还有那分子料理的芒果珠，它们和龙虾本身的味道，真的融合了吗？我吃到的，是几种味道的叠加，而不是升华。龙虾的鲜，被这些巧思给稀释了，变得面目模糊。食客记住的可能是摆盘，是噱头，而不是龙虾本身的味道。”
“至于这块12和牛。”
江凡的目光落在和牛上，语气带上了几分惋惜。
“何经理，你知道12和牛的灵魂是什么吗？是它那独一无二、纯粹到极致的牛油香，是入口后在舌 尖融化，直冲天灵盖的那股子甘美。你们用低温慢煮，保证了嫩度，这没错。但后续的炭火，火候似乎过了些，表层有些焦，反而带了丝苦。更重要的是这黑松露酱汁。”
他顿了顿。
“黑松露是好东西，霸道浓烈。12也是好东西，细腻甘醇。但它们俩，天生就不是一对。你这酱汁，把和牛本身最引以为傲的风味盖了七七八八。我吃到的，是昂贵的牛肉，裹着更昂贵的酱汁，却不是一块能让我回味的顶级和牛。这块12，它不开心，它本可以更精彩。”
何卓斌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直播间的弹幕如潮水般涌来：
“卧槽！怪哥这波直接把米其林三星干懵了！”
“真材实料做出假味道？这评价太狠了！”
“何总感觉腿肚子抽筋了吧哈哈哈”
“前排出售米其林老板速效救心丸！”
“12和牛：谢谢，我现在很不开心”
“饕餮怪这张嘴太毒了，说得我都觉得对不起这块牛肉”
“怪哥就是怪哥！千金难买我高兴，浪费就是最大的罪过！”
“看何总那表情，已经在考虑回家种田了吧？”
“凡哥说得好！好食材就该有好手艺来匹配啊！”
“嗯…可惜了…肉肉还行…不够好吃…”
饕餮幼崽的声音在江凡脑中带着些许遗憾响起，显然对这期待已久的“大餐”感到些许失望，但还算能接受。毕竟食材本身的品质确实不差，只是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准。
江凡叹了口气：“何经理，我从不反对创新，也不排斥中菜西做。但创新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菜更好吃，是为了更好地呈现食材的本真。如果只是为了摆盘花哨，为了追求所谓的国际化，为了堆砌昂贵食材，而把食材本身最核心的真味给丢了，那就是本末倒置。”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包间内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这两道菜，食材不可谓不珍贵，烹饪技法不可谓不复杂，摆盘不可谓不精美。但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穿着顶级名牌，浑身戴满珠宝，却毫无灵魂的美人。食客或许会惊叹于她的华丽，但过后呢？能记住的，恐怕只有价格标签了。”
江凡的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失望。
“我追求的真，不仅仅是食材的真，更是味道的真，是厨师对食材的理解与尊重，是能触动食客味蕾本源的那份纯粹。你们用真材实料，做出了一桌假味道。这是对好食材最大的辜负，是最大的浪费！”
“浪费”二字，如重锤般敲在何卓斌心上。他身为主理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个词。御臻阁一向以用料考究、制作精良自诩，何曾被人如此直白地指责浪费食材？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说他们的厨师团队是为了追求更高的艺术境界，是为了给食客带来全新的感官体验。
但迎上江凡那澄澈而锐利的目光，那些话却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江凡说的，或许才是最接近真相的。
在追求米其林星级和市场赞誉的过程中，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些迷失了方向，过于注重形式，而忽略了食物最根本的味道？
牡丹厅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江凡看着满桌几乎未怎么动过的“珍馐”，再次轻叹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些食材，它们本该有更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