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的气氛，随着隋汴放下的筷子，瞬间从春风和煦转为冰点。
先前那丝轻松和融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林薇和小李都不自觉地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镜头死死地对着两位主角，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直播间的弹幕也从插科打诨变成了满屏的问号和惊叹号。
“卧槽，隋厨这脸色……怎么回事？”
“刚才还好好的，吃了一口烧鹅，脸都黑了？”
“这烧鹅里有毒？”
“完了完了，知味轩老板要倒霉了！”
江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清楚地看到隋汴在咀嚼时，眉心那瞬间的紧锁，以及随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江凡的视线牢牢锁住隋汴，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失望神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隋汴要当场发作时，他脸上的凝重消失，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抬眼看向江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江师傅，你也来尝尝。
”隋汴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尝完，说说你的看法。别怕说错，咱们就是聊天。”
江凡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这是考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品尝，而是一场面试。
偶像出的题，答不好，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怕是也要大打折扣。
他定了定神，点了点头。
在隋汴和直播间数百万观众的注视下，他拿起公筷，同样夹起了一块色泽枣红的烧鹅。
肉一入口，江凡的眉头也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皮是脆的，酱汁的味道也调得不错，香料的层次感是有的，火候也还算过关。但是……问题出在肉本身。
口感不对。
它确实是鹅肉，但却少了顶级烧鹅应有的那种紧实弹牙的纤维感，肉质显得有些“散”，不够凝聚。
皮下的脂肪虽然也有，但那股标志性的、醇厚甘美的鹅油香气，显得十分单薄，缺少了应有的层次和回味。
脑海中，饕餮幼崽也发出了不满的哼唧声。
“肉肉不对！味道淡淡的！不是最好吃的香香鹅！”
江凡心头一沉，那股说不出的别扭感，终于在系统面板上找到了答案。
【叮！检测到宿主品尝菜品：知味轩·神仙烧鹅】
【食材分析：主体食材为普通圈养白鹅（饲养周期约90天），非宣传中所暗示的优良黑棕鹅（饲养周期150天以上）。】
【综合评定：82分】
【真味能量获取：+60点】
【系统提示：食材以次充好，品质与售价严重不符。】
江凡心中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这招更阴，也更隐蔽。
对于普通食客来说，他们吃到的确实是鹅，很难分辨出其中的门道，最多觉得“好像没传说中那么好吃”。
但这对于真正懂行的人来说，无异于一种赤 裸裸的欺骗。
他慢慢地咀嚼完口中的肉，用餐巾擦了擦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沉吟了片刻，组织着语言。
“怎么样？”隋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个等待学生交卷的老师。
江凡抬起头，迎上隋汴的目光，语气沉稳。
“隋老师，这道菜，如果单论调味和火候，确实有可取之处。酱汁的味道复合，烟熏的风味也足，皮也做到了酥脆。如果是一家寻常烧腊店，这份出品可以说是合格的。”
这话一出，直播间的观众都愣了。
“哈？怪哥这是给面子？怎么不喷了？”
“这不像怪哥的风格啊，居然先夸起来了？”
隋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
江凡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半分。
“但是，它不该出现在知味轩这种级别的馆子里，更不该叫‘神仙烧鹅’，卖这个价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这鹅的品阶，不对。”
“品阶？”
“鹅还分品阶？不都是鹅吗？”
“卧槽！怪哥这都能吃出来？专业啊！”
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
江凡没理会弹幕，继续说道。
“做烧鹅，最好的选择是那些饲养周期长的黑棕鹅或者狮头鹅。那种鹅，运动量足，肉质紧实有嚼劲，皮下脂肪丰厚且风味浓郁。而我们现在吃的这只，虽然是鹅，但应该是那种快速出栏的圈养白鹅。这种鹅饲养周期短，成本低，肉质自然就松散，风味也单薄得多。吃起来，有鹅形，无鹅韵。”
“如果我没猜错。”
江凡看着隋汴，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结论。
“店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普通食客分辨不出其中细微的差别，便用这种次一等的鹅来替代高品质的鹅，从而在成本上做文章。形似而神不似，对于知味轩这样的老店来说，这是在砸自己的招牌。”
他说完，整个雅间一片寂静。
林薇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看着江凡从容不迫地讲出自己的判断，那份专注与自信，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心安。
隋汴团队的小李，更是直接在镜头后对着江凡竖了个大拇指。半晌，隋汴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真正满意的笑容，他带头鼓起了掌。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
“小江师傅，你这舌头，我是真的服了！”
他转头看向镜头，神情严肃起来。
“小江师傅说的一点没错。这就是一只速成鹅。知味轩我来过几次，以前他们的烧鹅不是这个味道。看来是换了厨师，或者……换了心思。”
隋汴拿起筷子，指着那盘“烧鹅”，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做菜，最忌讳的就是‘欺骗’。你可以菜做得不好，那是水平问题。但你不能以次充好，这是态度问题，是人品问题！这道神仙烧鹅，菜单上定价一百八十八，不便宜吧？用次一等的鹅来糊弄客人，把食客的信任当什么了？”
他越说，脸色越沉。
“开水白菜做得再好，一道菜就足以影响整个店的口碑和招牌！”
江凡看着隋汴，心中暗自一凛，他没想到这位前辈对待这种事情竟然如此严格，而且言辞间丝毫不留情面，这股子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劲儿，跟自己还真是像。
一时间，江凡对隋汴的敬重又深了几分。
隋汴没再看江凡，而是对着自己的镜头，调整了一下坐姿。他那股轻松的劲儿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怒自威的沉静。
他指着桌上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神仙烧鹅”，神色依然认真，语气中带着惋惜与语重心长，对着镜头继续说道。
“各位观众，刚才江小师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想补充几句。知味轩，在咱们蓉城也是一块老招牌了，走到今天不容易。”
他微微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惋惜，但更多的是诚恳的劝告。
“做餐饮，最怕的就是走捷径，忘了初心。用次一等的食材，或许能暂时降低成本，但糊弄的是食客，最终砸的是自己的牌子。这样的‘神仙烧鹅’，味道与它的名声、价格完全不符，这不应该出现在知味轩的餐桌上。”
隋汴的语气不重，却字字清晰。
“我真心希望知味轩的经营者能听到这些话。食客的信任是无价的。如果这道菜的品质无法保证，我奉劝一句，不如暂时从菜单上撤下来。什么时候，能找到真正的好鹅，用名副其实的手艺做出来，再堂堂正正地呈现给所有食客。否则，长此以往，只会消磨掉老字号积累不易的声誉。”
他说完，雅间里安静了片刻。
而直播间，早已被礼物和弹幕的狂潮所淹没。
“卧槽！牛逼！隋厨牛逼！”
“怪哥也牛逼！这都能吃出来，不愧是饕餮怪！”
“饕餮近卫军送出嘉年华x10！留言：怪不得怪哥和隋厨能玩到一块儿去，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
“隋厨铁粉团送出宇宙飞船x5！留言：这才是真正的大师风范！这种以次充好的行为比挂羊头卖狗肉更可恶！隋厨这是隔空喊话，希望店家能听到啊！”
“太解气了！就喜欢看他们这种较真儿的劲儿！有理有据，还给店家留了些余地，高！”
弹幕刷得飞快，江凡却只看着隋汴。他心里明白，今天这顿饭，吃的远不止是味道。
今天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这不仅是一顿饭，更是一堂课。
一堂关于美食，关于技艺，也关于……风骨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