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后悔
“若年,你是孟家学堂的股东之一,按理可持有一名学子名额。也是巧了,你家枫儿正是启蒙年岁。”
孟祈月一早便来寻温若年,既是说学堂开办事宜,也是一叙旧友之情。
温若年笑着摇摇头,“不必,让枫儿自己考吧。”
孟祈月疑惑,“难道你不想让枫儿上孟家学堂念书?”
怎么可能不想呢。
京城但凡是有头有脸的门户,都是挤破了头想进的,她听说棠梨近日就又逼着庆儿日夜苦读,以备几日后的学堂教考。
“也罢,且等我再问问枫儿。”
晚上用膳的时候,她看着安静喝汤的枫儿,正斟酌如何开口,陆言蹊却忽然问道,
“枫儿,你想不想去孟家学堂念书?”
庆儿懵懵懂懂,“当然想啊。”
“我的意思是”陆言蹊耐心的说道,“你是想自己考呢,还是想让父亲助你呢?”
温若年不动声色夹了一碟菜,心里却在想,陆言蹊哪来的门路?
他最多也只有翰林院的关系罢了,可孟家学堂背靠皇廷,轻易不得入。
枫儿犹豫了一会儿,说,“父亲,我想自己考。”
“为何?”
“念书的时候,父亲能为我寻来门路,以后科考选状元的时候,可也能寻来门路?”
枫儿难得说这么多话,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唇,“所以,儿子想自己考。”
陆言蹊神色有几分欣赏,“好。”
温若年白日里准备的话自是派不上用场了,只是到底存了疑虑,夜里睡下的时候,她主动说,
“其实我也觉得,枫儿该自己考。”
“哦?”陆言蹊扬起眉,洗耳恭听的架势。
温若年说,“孟家学堂既是择优录取,那么枫儿就算凭关系进了,到时候才不配位,便只能屈居末流,看着一众能干学子而心生无力乃至自卑,如此反而不妙。”
陆言蹊深以为然。
于是夫妇俩明明各有门路,却难得达成一致,不为孩儿出头。
只是第二日,陆渝和棠梨求上门来的时候,温若年还是有些疑惑。
“庆儿才高八斗,定能凭真本事考上,何须动用言蹊的翰林院门路?”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呢。
陆渝知晓庆儿是重生来的,棠梨可不知晓,她生怕他考不上跌了神童之名,也损了自己的颜面。
于是一大早便吵着闹着,非让陆渝与自己一起来一趟主院不可。
“嫂嫂,我知你从小便是大度的人,庆儿更是你的亲侄儿,他若以后蟾宫折桂,记的也是你这个伯母的恩情。”
“我倒不指望他记我的恩。”温若年笑笑,“只是言蹊未必有门路。”
陆言蹊颔首,“不错,翰林院居皇廷之下,哪能越过皇权?”
可棠梨不信,陆渝就更不信了,他压低嗓音,悄悄扯了陆言蹊的衣袖,
“就算翰林院的关系不行,你不是还有那个那个”他挤眉弄眼,看的温若年和棠梨皆是一头雾水。
什么这个那个的?
陆言蹊冷淡的拂开衣袖,“经年旧事,莫要再提。就算能,我也不可能去找她。”
陆渝和棠梨垂头丧气的走了。
温若年这才疑惑出声,“陆渝方才说的是谁?”
“没什么。”陆言蹊似乎并不很想提,讳莫如深的模样。
陆言蹊确实讳莫如深,便是连棠梨都看出来了,回芳菲苑的路上,她问,
“阿渝,你方才说的谁?为何陆言蹊不想提及的样子?”
陆渝神秘兮兮往周围看了一眼,“我阿兄当年是圣上钦点探花郎,曾与舞阳公主议亲过的,公主对他一往情深,若非他忽然眼盲,两人只怕早已做了夫妻。”
棠梨大为惊诧,天呐,竟差点做了驸马!
但转念又一想到陆言蹊那般才貌仙郎,莫说是公主,便是天上的仙女也配得,便觉得似乎又说的过去。
不过两人倒也是松了一口气。
今日来也是为了试探陆言蹊与温若年,是否会有门路把枫儿送进去,眼下他们既如此说,那便是没有了。
纵然是推辞的借口,可今日求了一遭,他们便也不好再把枫儿送去,不然便是有意欺瞒,岂不难堪。
“乖儿子,再坚持一段时间,等你考上,你母亲便不会再管束你了。”
是夜,陆渝特意去看望挑灯夜读的庆儿,着意安抚道。
可庆儿每晚被逼着熬大夜,已是怨气横生,“父亲,进个学而已,母亲她至于吗?”
陆渝叹息,“自古孩儿求学,都非易事,你母亲也是关心你。”
她是关心自己,还是关心她身为状元娘的体面和风光?
庆儿心里只是冷笑,面上不吭声。
陆渝劝了半晌,他这才说,“她若真是担心我的学业,便会亲自来陪着,渴了倒水,饿了加衣,这才是做母亲的模样。而非是叫个小厮在这里,我稍有惫懒,便打我手板!”
最后两句,已含怨怼之意。
前世他养在温若年膝下,和棠梨也是朝夕相处,无论做什么,棠梨都笑吟吟的温柔鼓励自己。
他这才生了心思,觉得棠梨这个母亲会比温若年当的更好。
自己不想读书,她该哄着自己读才对,自己不想吃饭,她便该变着法做好吃的给自己吃,这才是当母亲的做派。
她怎么能这样呢?
世界上怎会有这样的母亲?
陆渝沉默半晌,说,“你这要求也太高了,读个书而已,谁能天天晚上来陪你?”
他这么说是有缘由的,因为当初他自己也没陪着庆儿天天熬夜念书。
“可是,以前,母亲便是这样的”庆儿的声音低下来,有些委屈。
他没说是哪个母亲,可陆渝却听懂了。
他的眼眶有些发酸,想到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他嘴巴张了又合,半晌,低低叹了一声,
“庆儿,她已不是你的母亲了。”
庆儿嘴巴撇了撇,想哭,却哭不出来。
是啊,她早已不是他的母亲了,在当初挑选嗣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选了别人。
庆儿前世深恨自己托生在温若年这个罪妇肚中,可直到如今历经种种,他才恍惚意识到——
若母亲有的选,是否也从未希望过自己是她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