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傲气

    沈秋一愣,连忙回头,就对上了裴彻漆黑深邃的眼睛。

    “裴大哥,你来了?”

    “嗯。”

    裴彻垂眸看她应了一声,然后锐利的眼神轻轻扫过李岩。

    李岩只觉得浑身一冷,好像有什么猛兽要攻击自己一般,当场脸色白了白。

    聂院长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心下一沉,青色官服,脚蹬皂靴,一身的煞气,这是哪里来的官员?

    “院长,裴某乃是大理寺狱丞,沈年是我未来的舅兄。今日听闻他在明德书院中牵涉一些事,裴某过来看看,还望院长勿怪。”

    裴彻朝着聂院长拱了拱手,将礼数做足。

    “原来是裴大人。”聂院长点点头,神色古怪的看了看沈秋。

    大理寺狱丞可是酷吏,没想到沈年的妹妹竟然会嫁给这样的人。

    不过这丫头看着就是个有胆色的,想必来之前就让人去通知了这位裴大人,想着若是情况糟糕的话好歹有个官员撑腰。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聂院长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在场的很多学子听到裴彻是大理寺狱丞的时候都有些震惊和胆怯。

    毕竟大理寺是审理大案要案的地方,监牢里更是关着无数将被判处死刑或流放抄家的人。

    这人是狱丞,平日里干的是什么差事简直不用想都知道。

    他们可都是做学问的斯文人,跟这种手上沾血的官员可不是一路人。

    这样想着,大家看向沈年和沈秋兄妹二人的目光都变了。

    裴彻向来知道别人是如何揣测他这个大理寺狱丞的,此时也并不在意。

    听到石智轩传的话之后他就明白了沈秋找他来做什么。

    对于读书人来说舞弊是大罪,他平时跟着少卿没少审案子,区区一个明德书院的小小舞弊案,想要查清楚太简单了。

    李岩在听到大理寺狱丞这个名头的时候就已经两股战战,差点儿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的栽赃嫁祸做的并不算十分隐蔽,之前言之凿凿也不过就是仗着书院中这种小抄事件屡见不鲜,没人会真的为了这点儿小事追查到底。

    只要他咬死自己是人证,沈年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盆脏水。

    可现如今先是沈年那个咄咄逼人的妹妹来了,现在又来了个专门刑讯要犯的狱丞,他那点儿小把戏哪儿够看啊。

    李岩的目光不再隐蔽,直直的看向陆淮安,眼神中的求助和威胁溢于言表。

    陆淮安当然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只不过他并没把李岩当回事儿,反而对刚才裴彻说的沈年是他舅兄的事儿勃然大怒。

    什么意思?

    沈家竟然给沈秋说了亲事?对方还是个官员?

    虽说狱丞就是个芝麻小官,可大理寺狱丞不同,那可不是会买他们陆家账的人。

    一个弄不好被抓住了把柄还有可能被对方给送进去。

    这可怎么办?

    父亲之前想要给吏部尚书小儿子送妾室,因着自己被牵扯进欺凌同窗的案子不得已才暂缓。

    可路子已经打通了,就等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沈秋送过去,结果现在沈秋居然已经跟官员定了亲,那父亲的盘算岂不是落了空?

    陆淮安怒火中烧,盯着沈秋的目光中满是憎恶和愤恨。

    肯定是这个贱人不想做妾才给自己寻了这么条出路,否则凭着沈家那一家泥腿子怎么可能敢违背陆家的命令?

    这贱人如今坏了父亲好事,还间接让妹妹成日在府中惴惴不安,他必须要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院长,学生认为沈年作弊一事人证物证俱在,事情经过清晰明了,无需再做过多赘述,还请院长和各位夫子早下定夺,我等还得准备下午的比试。”

    陆淮安一发声,立即引来了许多附和。

    他平日里在书院的形象一直是光风霁月且温文尔雅,许多高  官子弟即便知道他的本性也愿意与之亲近。

    毕竟家中同为官宦背景,谁的手都算不得多干净,表面光鲜也是种本事。

    至于寻常百姓家供出来的读书人大多一心苦读,许多人根本不懂得如何辨别。

    即便是陆淮安之前牵涉欺凌案,仍是有许多人认为他只是受到了宁王世子的牵连。

    毕竟人前恶事陆淮安从不会亲自动手,没人亲眼目睹他真的做过那样的事情。

    况且大家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确实有些不耐烦,下午和明天都有不同科目的比试,谁也不愿意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议论声和催促声越来越大,夫子们压不住便都看着聂院长,想让他做最终的裁夺。

    聂院长刚想说些什么,沈年便先一步开了口。

    “陆兄和诸位兄台所言的人证,只不过是李岩一人,一人之言不可尽信,这个道理夫子很早就讲过。”

    “而物证,便是这张由我亲笔所写的纸条。且不说这纸条究竟是不是我自己带在身上,单说这是我做的文章,我为什么不能默下来,而非要带个小抄进考场?”

    “若是诸位觉得我沈年记性不好,那我可当场重新再默一遍。横竖这份功课我也不是第一次默写,之前功课不翼而飞的时候我便已经默了一遍交给夫子,如今只不过重写一遍,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若是诸位还是不相信在下,可请夫子们现场出题,我再考一遍便是!”

    “我沈年,从来不屑这些歪门邪道!”

    说到最后,沈年之前用力压着的怒气终于释放出来,还夹杂着隐隐的傲气,使得他站在场中的身影瞬间高大起来。

    看着这一幕,沈秋心里终是松了口气。

    方才刚进来的时候她便如聂院长一样发现沈年的状态有些不对。

    他面对作弊的指控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是根本不在乎是否会被逐出书院。

    路上石智轩说起这段日子沈年经受的各种难为,沈秋明白她哥是钻了牛角尖,心灰意冷之下认为即便科考取得好成绩,对于他这样的农家小子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本质性的改变。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依然可以轻飘飘的压着他,让他不得不疲于奔命,有苦往肚子里咽,甚至被人诬陷从而根本出不了头。

    而他之前的平静,便是极度悲哀和无力之下的反应。

    幸好,她和娘还有裴彻来了,帮他重新站直了腰。

    否则沈年在重度打击之下会变成什么样,她根本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