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秀梅沉默片刻，“你跟我过来吧。”
宏秀梅带着沈昭去了行政大楼，说是行政大楼，其实也就是两层的土破旧楼房罢了，每层楼放有四个办公室，宏秀梅带着沈昭上了二楼最左边的办公室。
沈昭跟着宏秀梅进去。
“你随便坐。”
沈昭也不客气，随手拉了张凳子坐下。
宏秀梅坐在桌子后头，拿出一叠资料翻着，“你们养殖场叫什么名字。”
沈昭想也不想地说，“兴安岭养殖场。”
宏秀梅翻了会儿没找着，沈昭也料到了当即说，“我们养殖场成立没有多久，在加上是部队出资办的，所以跟一般的养殖场不会在一个名单上。”
宏秀梅关上册子。
“我们养殖场确实是会剩下一些废料，但是其实大队带走一些后，剩下的大多数都由工人们自己带回去，算起来还真不剩什么。”
沈昭双手置于双腿之上。
“也就是说，你们并不知道工人把酒糟带走之后用来做什么。”
宏秀梅皱眉，“酒糟也不全是废料，处理一下也是可以吃的，再说了，虽说不让养猪，但是据我所知养鸡是可以的。”
沈昭摇头，“秀梅姐，我今天过来呢不是为了抓你们厂子的漏洞的，我是带着诚意来谈合作的。基于你刚刚说的不全是废料，处理之后可以吃，酿酒厂有固定的工资福利，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错，应该不会一直吃酒糟，这是第一点。第二点，酿酒厂是有员工宿舍的吧？”
“这是自然，别的不说，我们厂子的福利不错，员工宿舍比上边那个红旗酿酒厂好的多，基本上工作三年都能分到。”
沈昭但笑不语。
宏秀梅反应过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说着废料养鸡，可是员工宿舍就那点地方，还是楼房，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空间养鸡。
沈昭接着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县里头有好几个地方是卖猪肉的。”
宏秀梅没说话，沈昭接着道，“不跟您说虚的，我在县里头的黑市买过好几次东西，肉也买了几次，一来二去的就跟卖肉的大哥熟识了。他跟我说他们的猪是偷偷养在村里的。”
沈昭顿了下，“那我说就奇怪了啊，不说政 策不支持个人养殖，就是粮食也不够啊，那猪每个都膘肥体壮的，不像是没营养的。结果您猜他跟我说啥，他说啊，其实养猪里头也是有门道的。要是出钱去收村里收人家不要酿酒废料呢，二十斤才一分钱，而二十斤的麸皮要一毛钱，算下来酿酒废料比麸皮便宜不少，营养也不少。”
“那我就奇怪了啊，我说哪有人家天天酿酒啊，那没有的时候成本不涨上来了吗？那大哥就跟我说，废料只要去收就会有，只会太多不想收，不会有收不上来的时候。”
沈昭笑意盈盈。
宏秀梅沉着脸，脑子里头想到每天下工之后工人们争着抢着的废料。
开始她也挺纳闷的，但是问了一个自己觉得挺实诚的大姐后就放心了。
那大姐跟她说他们拿这些废料主要是家里面人口多，定量少，粮食不够吃，酒糟拿回去煮鸡蛋煮饭都是很好吃的，再说了吃不完也可以喂鸡，是半点都不会浪费的。
她也就信了。
还觉得她们可怜，特意减少了给各个大队的供给量。
宏秀梅扶额，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摆了一道。
这主要是她跟丈夫都不住在厂子的员工宿舍里，一时间也就忽略了筒子楼难养鸡的问题。
但是想到那憨厚的大姐，宏秀梅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听信一个外人的言论。
“同志你有所顾虑是对的，但是事情我们还需要核实，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那么这合作咱们就好好谈一谈。”
沈昭点头。
宏秀梅以为沈昭接下来就该告辞了。
没想到沈昭眨着雾蒙蒙的大眼睛，直直看着宏秀梅，“秀梅姐，我可以跟着去看看吗？”
宏秀梅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是沈昭立马说，“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而且我之前下乡的时候调解村子里头的矛盾是顶顶的好，你看秀梅姐你要是就这么去，被人说不近人情多不好，你直接把事情全推我头上，我不害怕。”
打的李秀英二愣子嗷嗷叫应该算是调解了村子里的矛盾了吧。
宏秀梅：“……”
这她还真有点拒绝不了，现在当领导最害怕什么，最害怕不得民心，害怕大家伙团结的去举报你。
那样就算你是清白的，也得沾上黑色。
确实有沈昭在，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在沈昭头上。
而且这件事情还是她提出来的，要是真相查些什么，就算她不让她过去，那也有迹可循。
宏秀梅视线落在沈昭的脸上，想象着她被大家伙围攻，再见她朝气蓬勃的就要跟着她走，也有了些不忍心。
“成，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不说话你别乱说。”
“行！”
沈昭和宏秀梅走到生产车间，就见到一车车的废料被推着往后走，宏秀梅没带着沈昭下车间，而是带着她往后面堆废料的地方走。
那里是个大坑，坑里面铺了一块大大的蓝色塑料布，以防酒糟废料直接接触地面。
沈昭以为的酒糟废料是酿过酒的酒糟，是大白米饭夹杂着酒曲，是后世市场上卖的可以吃的酒糟。
但是事实上。
泡发后被榨干的高粱碎料，像煮过头的馊饭一样粘成一团，表面还浮着一层灰扑扑的霉菌。为了透气加的谷壳，谷糠早就被泡的软烂，夹杂着发酵产生的酸臭味，混在黏糊糊的坑里，活像是呕吐物。
沈昭耐不住有点想yue的感觉，她是没想到宏秀梅竟然说有人会拿这种东西回去吃。
一到下工的点，工人们就喜气洋洋的提着大桶跑过来了，见到宏秀梅还跟她打招呼。
沈昭本以为宏秀梅会在这里发力，直接宣布以后要跟养殖场合作，不能把废料带回去了。
但是宏秀梅就静静的站在大坑旁边，跟大家寒暄着。
“这废料你们拿回去是干嘛啊？”
工人们疑惑宏秀梅怎么又问，但是他们早已经有了回答的模板。
要么说日子过得苦，家里面口粮不够，要么说家里面养了鸡。
跟之前的回答之间并无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