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茶厂遇到的问题
暮色中的茶山被薄雾笼罩,陆忘忧站在刚落成的“雾隐青”茶厂工棚外,听着远处山谷里传来的几声犬吠,手里捏着的财务报表被夜露洇得发潮。
报表上刺眼的红色数字像针一样扎着她——首期投资的五千万已花去大半,可茶厂的生产线调试、有机认证申请、山扩建工程仍像无底洞,吞噬着每一分资金。
“陆总,陈经理让我把这个给您。”年轻的技术员小李抱着一摞检测报告跑过来,额头上沾着草屑,“欧盟有机认证的预审结果出来了,土壤里的重金属指标……超标了。”
陆忘忧的心猛地一沉。她接过报告,借着工棚外昏黄的灯泡看清数据——后山那片百年老茶树的土壤里,镉含量超出欧盟标准01毫克/千克。这意味着,哪怕茶叶本身品质再好,只要土壤不达标,“雾隐青”就永远敲不开欧洲市场的大门。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
小李叹了口气,“现在有两种方案:要么花大价钱做土壤改良,周期至少两年;要么放弃那片老茶园,换其他地块。但其他地块的茶树品种……”
话音未落,陈晨扛着锄头从茶园里走来,裤腿上沾满红泥。他刚听说检测结果,黝黑的脸上写满焦虑:“陆总,不能放弃老茶园啊!那是‘雾隐青’香气的根本,换了地块,味道就变了!”他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攥在手心,“土壤改良的事,我找过农科院的教授,他说可以用生物菌肥慢慢调,就是成本太高,我们这点预算……”
成本。又是成本。陆忘忧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茶厂刚动工,就遇上连续暴雨,通往山下的土路塌方三次,光是修路就花了近百万;现在又加上,土壤改良的无底洞……
“陆总,”陈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总,我联系了一家做生态修复的公司,他们说可以先用秸秆还田和绿肥轮作的方式试半年,成本能压到预算的三分之一。”
他递过一份方案,手指点着上面的图表:“我们先带着茶农先在小块区域试种,观察土壤变化。我们先做国内市场,把‘荒野茶’‘古法工艺’的品牌先打响。”
陆忘忧猛地抬头:“国内市场?可我们之前计划走外贸……”
“计划赶不上变化。”陈晨合上报表,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先活下来,才能谈理想。我明天带些茶样去市里的茶馆试试,让陆氏集团的电商平台开个专区,先做预售。”
然而,预售刚开始就遇到了麻烦。
“陆总,退货率超过30!”客服主管抱着电脑冲进办公室,“好多客户说,我们的茶‘味道太淡’‘不如绿茶过瘾’,还有人说包装太土,像土特产……”
陆忘忧拿起一包滞销的茶叶,朴素的牛皮纸包装上印着陈晨手绘的茶山图案,打开后是淡雅的兰花香。
她知道,“雾隐青”的口感本就不是浓酽路线,讲究的是“回甘悠长”,可习惯了高香浓茶的消费者并不买账。更让她头疼的是,网上开始出现匿名评论,质疑“雾隐青”根本不是野生茶,是“普通茶园量产货”,甚至有人翻出她过去的身份,暗示“陆氏集团卖茶是玩票,质量没保障”。
“是张志强以前的人在搞鬼。”江忆白把打印出来的评论递给她,“ip地址查到了,是市里一家公关公司。我已经让黑鹰去处理,但当务之急是稳住口碑。”
那天晚上,陆忘忧独自去了茶厂。月光洒在炒茶车间的青石板上,几个老师傅正在加班炒春茶,柴火噼啪作响,茶香在热气中升腾。她接过一位老人手中的木耙,学着翻炒茶叶,滚烫的铁锅烫得她指尖发麻,却莫名感到一种踏实。
“陆总,这茶要慢慢炒,急不得。”老人笑了笑,露出缺了颗牙的嘴,“就像做人,得经得住火烤,才能出真味。”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第二周,陆忘忧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关掉线上预售,在茶厂办一场“茶山开放日”,邀请媒体和消费者亲自来体验采茶、炒茶。
开放日那天,春雨淅淅沥沥。城里来的客人穿着雨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陈晨上山,亲手摘下带着露水的茶芽;在炒茶车间,他们被烫得龇牙咧嘴,却终于理解了“雾隐青”为何“味道清淡”——因为不揉捻、轻发酵,保留的是最本真的山野气息;临走时,每人拿到一小包自己参与制作的茶叶,包装上贴着他们在茶山的照片,旁边写着:“这杯茶,有你指尖的温度。”
效果远超预期。一篇名为《我喝到了春天的眼泪》的体验文章刷爆朋友圈,“雾隐青”的质朴和诚意打动了无数人。紧接着,陆忘忧推出“认养一棵茶树”的众筹计划,城里人可以花500元认养一棵老茶树,全年的茶叶归自己,还能定期来茶山“探亲”。短短一周,首批500棵茶树被抢购一空,不仅缓解了资金压力,更积累了第一批忠实客户。
与此同时,土壤改良也有了转机。陈晨带着茶农们按照农科院的方案,用秸秆、羊粪和特制菌肥一点点调理土地,三个月后再次检测,镉含量下降了40。虽然离欧盟标准还有距离,但希望的曙光已经出现。
某个周末,江忆白陪着陆忘忧去看改良中的老茶园。雨后的茶山空气清新,陈晨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在地里撒绿肥,远远看见他们,便笑着挥手:“陆总,江先生,你们看!那边新栽的紫云英都开花了!”
紫色的小花在茶树间星星点点,像撒在绿毯上的宝石。陆忘忧蹲下身,看见土壤里钻出了几只蚯蚓,松软的泥土散发着好闻的腥气。
“你看,”江忆白指着不远处的山坳,“我让施工队在那边修了个蓄水池,以后灌溉就用山泉水。还有,陈晨说想试试用无人机巡查茶园,防病虫害。”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力量。陆忘忧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们在农舍里听陈晨讲茶的那个下午,阳光也是这样透过树叶洒下来。原来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凭空消失的,而是被一点一点拆解,用耐心和智慧,熬成了前进的养分。
“江忆白,”她忽然开口,“你说,等土壤达标了,我们真的能把茶香卖到欧洲去吗?”
“当然。”他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落叶,眼神坚定,“但在此之前,我们先把脚下的土地焐热。你看,茶农们的笑脸,比任何财报都好看。”
远处,陈晨吆喝着让大家收工,年轻的茶农们扛着工具往山下走,歌声在山谷里回荡。
陆忘忧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江忆白,忽然觉得,那些曾让她彻夜难眠的困难,似乎都变成了这片茶山上的晨雾——虽然暂时遮挡了视线,但只要等太阳升起,终会散去,露出更清晰的风景。
而她要做的,就是像炒茶一样,耐住性子,在时光里,把这杯来自乡野的茶,慢慢炒出属于它的、独一无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