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张家界泡茶的老奶奶
“先站到安全线外。”江忆白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指尖触到他耳后淡淡的胎痣，和陆忘忧右耳后的位置一模一样。
无人机升空的瞬间，陈子豪看见陆忘忧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女儿。
陈子豪看见江忆白正指着屏幕给孩子们讲解拍摄画面。
陆忘忧忽然伸手戳了戳江忆白的胳膊，两人低头交流着什么，嘴角都带着笑意。那画面太过和谐，让他想起曾经的三口之家。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他胸口猛地一钝，仿佛被人用钝刀剜去，身上的一块血肉。
正午时分，一行人在山间民宿用餐。江忆白特意点了不辣的菌菇鸡汤。
“爸爸！”惜惜突然指着陈子豪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惊喜。
陆忘忧握汤勺的手猛地一抖，热汤溅在虎口上，烫得她蹙眉。安安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看见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起身。
“惜惜你认错人了。”江忆白不动声色地挡在孩子们身前，目光如刀般扫过陈子豪，“快吃饭，下午还要去看金鞭溪。”
陈子豪靠在民宿外的枫香树上，听见里面传来惜惜的嘀咕声：“可是真的好像爸爸……”陆忘忧的声音带着几分生硬：“以后不许乱喊别人爸爸知道吗？”
暮色漫过群山时，一行人来到金鞭溪。溪水在乱石间奔涌，溅起的水花带着山间的凉意。安安蹲在溪边捉小鱼，江忆白站在不远处警戒般望着四周，左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browng 1911，枪到贴着体温的弧度。
陈子豪躲在溪对岸的竹林里，透过竹叶缝隙看见陆忘忧蹲在儿子身边，耐到地教他辨认溪石上的苔藓。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与男孩的影子叠在一起。
溪水声漫过竹林，安安牵着陆忘忧的手，忽然回头望向竹林方向：“妈妈，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别乱看。”陆忘忧拢了拢孩子的外套，却下意识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可能是路过的游客。”
陈子豪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弯道处，终于摘下墨镜。脸上的疤痕泛着狰狞的白，那是在金三角被流弹划伤的。
远处传来鸟的啼叫，山谷里的风带着潮湿的雾气。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将会是最大的遗憾。
陈子豪看了眼竹林方向，他的影子像一柄生锈的剑。
陆忘忧站在张家界的石阶上，指尖轻轻拂过石栏上的青苔。晨雾如轻纱般漫过山谷，远处的群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安安拽着她的衣角，小脸满是兴奋：“妈妈，那座山好像大象的鼻子！”惜惜则踮起脚尖，试图抓住飘过眼前的一缕薄雾，银铃般的笑声洒在山林间。
江忆白走在最前面，忽然停住脚步，指着远处山坳里一片墨绿：“忘忧，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片茶园沿着山势层层叠叠铺展开来，嫩绿的新芽在晨光中闪烁着露珠。
“妈，我累了。”安安揉着眼睛，小脑袋靠在陆忘忧腿上。
“前面有个茶寮，我们去歇脚吧。”江忆白指了指山径转弯处的竹屋，青瓦白墙，门前挂着一面褪色的酒旗，上面“茶”字的笔画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
刚走进茶寮，一股浓郁的茶香便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一位老妇人，正在擦拭茶具。她抬头看见陆忘忧，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这位太太，可是懂茶的？”
老妇人已经从柜台下拿出一套古旧的茶具，动作娴熟地温杯、投茶、注水。
琥珀色的茶汤在粗陶杯中打着旋，蒸腾的热气中，一缕熟悉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来。
“懂一些。”陆忘忧脱口而出。
江忆白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麻布袋，上面印着“湘西老茶”的字样，却用草绳捆得严严实实。老妇人见他打量，叹了口气：“去年闹虫灾，茶叶全毁了，这些是陈茶，卖相不好，可味道……还不错……”
茶寮外，云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竹帘洒在桌上的茶具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斑。安安和惜惜趴在窗台上，正用树枝敲打着檐下筑巢的燕子。远处传来导游的讲解声。
陈子豪站在茶寮外的竹林里，透过竹隙看着屋内的场景。当他看见江忆白抬手替陆忘忧拂去肩头的落叶时，喉头忽然泛起一丝苦涩，转身走进了更深的竹林。
阳光穿过竹帘的缝隙，这样老太太的发间织出一片金色的光斑。
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悠长而清远。惜惜忽然指着窗外惊呼：“妈妈快看！彩虹！”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两山之间，下方的山谷里，茶园像绿色的波浪般层层叠叠。陆忘忧忽然想起陈晨说过的话：“茶叶里藏着阳光和云雾的味道。”她转头看向江忆白，两人同时露出笑容——那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终于抓住希望的笑容。
陈子豪站在竹林深处，看着茶寮方向升起的袅袅炊烟，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那时陆忘忧刚怀孕，吵着要喝他泡的茶，结果被浓茶呛得直咳嗽，却还是笑着说：“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要让他学会泡茶。”
他摸出手机，给陆忘忧发了条消息，犹豫再三，最终只写了两个字：“抱歉。”点击发送的瞬间，山风卷起一片竹叶，恰好落在手机屏幕上，遮住了“发送成功”的提示。
茶寮内，陆忘忧的手机忽然震动。她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指尖微微停顿。窗外的彩虹渐渐淡去，可远处的茶园却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翠绿。她转头看着安安和惜惜，忽然想起老妇人说过的话：“茶要有至亲血脉的一家人喝，才够味。”
她轻轻按下删除键，将手机放回包里，然后拿起茶壶，给每个人的杯中添了茶。琥珀色的茶汤里，茶叶舒展如蝶，茶香袅袅升起，仿佛要将所有的阴霾都驱散。
“来，”她举起茶杯，目光扫过江忆白和两个孩子，“为了美好的明天。”
茶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中，远处的山林传来阵阵鸟鸣。陈子豪站在竹林里，看着茶寮透出的温暖灯光，终于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声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飞向更广阔的天空，留下几片羽毛，轻轻落在蜿蜒的山径上。时而发出几声低鸣。像是忏悔，也像是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