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江忆白质问陈子豪
江忆白来到医院,打算会一会陈子豪。
他站在那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冰冷地、毫无温度地锁在病床上那个虚弱的男人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鄙夷的唾弃,只有一种彻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一种看透一切污秽与谎言的洞悉与审判。
“陈子豪,你想的太美了。”江忆白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能压垮千斤巨石的冰冷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陈子豪嘴角那抹虚弱的弧度瞬间僵住,如同被冰封。他眼中的光芒像是被狂风席卷的烛火,剧烈地摇曳着,最终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迎上江忆白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是恐惧,是绝望,更是被彻底揭穿伪装的狼狈。
江忆白没有给他机会,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威压如山倾覆:
“你是不是忘了,在忘忧最艰难的时候,,是谁挡在她前面?”
“你是不是忘了,当她为了找回孩子,在废墟里挣扎求生时,是谁在替她梳理证据、对抗乔碧萝的明枪暗箭?”
“你是不是忘了,当她每一次因为安安的下落不明而深夜痛哭,因为惜惜想念‘爸爸’而不知所措时,是谁在给她擦眼泪,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你是不是忘了,当蝮蛇的刀指向她和孩子们的时候,又是谁,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护住惜惜和安安?”
江忆白的语调没有升高,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反问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捅进陈子豪最不堪、最悔恨的疮疤。他列举的每一个“是不是忘了”,都是陈子无法弥补的缺席,是他亲手造成的、由陆忘忧独自承受的苦难深渊!而最后一句,更是将他方才“挡刀”的悲壮瞬间衬得如同一个迟来的、可笑的注脚——在真正的守护面前,他连“第一时间”都算不上!
陈子豪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源于灵魂深处被彻底击穿的恐惧和羞耻。
他想反驳,想嘶吼,想为自己辩解那所谓的“苦衷”和“寻找证据”,但所有的语言在江忆白这冰冷的事实陈述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被碾压得粉碎。
他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脸色由惨白转为死灰,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滚落,浸湿了枕头。
江忆白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样子,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寒漠。
他微微倾身,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直刺陈子豪摇摇欲坠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审判:
“你凭什么觉得,在你做了这一切之后,在她经历了这炼狱般的生活之后,在你几乎害死她之后……”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陈子豪的瞳孔,“你还有资格,用你肮脏的余生,来玷污她的未来?”
“玷污”二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钉在陈子豪的心上。
“不……不……”陈子豪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绝望的哀鸣,像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呜咽。
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想要撑起身体,仿佛想用最后的力气去抓住什么,去证明什么。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痉挛,但他仍奋力地、徒劳地向门口的方向伸出手臂,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那刚刚离开的身影,又像是要挡住江忆白那足以将他凌迟的目光。“忘忧……忘忧是我的妻子!她……她答应原谅我了!她……我会照顾她的后半生……我会赎罪……”
“妻子?”江忆白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
一种宣示主权般的决绝。他打断了陈子豪歇斯底里的嘶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宣告,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病房里:
“她的余生,轮不到你来赎罪。”
他微微停顿,目光越过陈子豪惨无人色的脸,仿佛穿透了那扇紧闭的门,落在门外那个身影上。那冰冷的眼神深处,第一次翻涌起一种深沉而炽烈的情感,如同冰封火山下奔涌的熔岩:
“她的余生,由我来负责。”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劈在陈子豪的头顶!他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卑微乞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为齑粉。
他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里面倒映着江忆白那张冰冷而坚定的脸,倒映着自己彻底崩塌的世界。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再也控制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牵扯着背上的伤口,鲜血迅速在洁白的纱布上洇开更大、更刺目的猩红,如同他破碎的心脏喷涌而出的绝望。
“咳……咳……噗……”他甚至咳出了一小口带着血丝的唾液,溅在惨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绝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只有江忆白那句“由我来负责”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荡,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病房外,冰冷的金属门把手被发白的手紧紧握住。
陆忘忧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颤抖。她没有离开,门板很薄,里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出来,如同冰冷的子弹,一颗颗击打在她的心上。
江忆白冰冷的诘问,像鞭子着她混乱的记忆,让她无法回避这五年独自走过的荆棘路。他最后的宣告——“由我来负责”——更是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而门内,陈子豪那撕心裂肺的呛咳和濒死般的绝望呜咽,又像冰冷的钩子,拉扯着她心底那道刚刚被撞开的、关于过往恩情的裂缝。
恨与恩,背叛与守护,冰冷的现实与宣言……无数种极端对立的情绪在她体内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她撕成成两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尖叫。
门内是地狱般的死寂。
门外,陆忘忧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
长廊空旷,惨白的灯光无声地流淌,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似乎也浸染了无尽的疲惫与茫然。
死寂,笼罩着门里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