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东城门外，广阔的荒原之上，一座崭新的城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这里，便是天工开物坊的建造工地。
数千名曾经的乾军俘虏，如今脱下了破旧的军服，换上了统一的灰色工装，与镇北关自发而来的数千名青壮百姓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股撼天动地的建设洪流。
夯土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如同雄浑的战歌。
巨木被一根根吊起，精准地嵌入卯榫结构之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上万人的工地，没有丝毫混乱，反而井然有序，每一个区域，每一道工序，都被划分得清清楚楚。
魏生瑾挺着个将军肚，手里拿着一张简化的图纸，在工地上来回奔走，嗓子早已喊得沙哑，脸上的汗水混着尘土，划出一道道黑色的沟壑，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这简直就是神迹。
一座能容纳数万工匠，拥有着超越时代想象的熔炉，水力锻锤，精密机床的巨型工坊，从奠基到主体框架的搭建，竟然只用了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位被主公林默奉为上宾，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
鲁班。
此刻，这位工匠祖师爷正站在一座刚刚建好的高炉旁，他手中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木尺，时而丈量，时而比划，眼神专注得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炉壁，看到其中每一块砖石的结构。
他的身边，围着一群从北境各地搜罗来的顶尖工匠，他们看着鲁班那行云流水，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眼神之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差了三分。”
鲁班忽然停下动作，眉头微微一皱，指着一处通风管道的接口。
“此处的角度，与图纸要求略有偏差。拆掉，重做。这神威大炮所需之炮管，对膛压的要求极其严苛，半分一毫都错不得。若是炸了膛，伤的便是我军自己的兄弟。”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名负责此处的工匠头子闻言，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满脸羞愧，立刻躬身行礼。
“先生教训的是！我等立刻返工！”
不远处的瞭望高台之上，林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他身边，诸葛亮手持羽扇，亦是目露奇光。
“主公，这位鲁班先生，真乃神人也。有他主持天工开物坊，再辅以商鞅先生之变法，不出一年，我北境必将脱胎换骨，成为足以与天下任何势力抗衡的坚实根基。”
“一年，太久了。”
林默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大乾皇朝不会给我一年的时间，那个躲在暗处的玄冥教，更不会。”
他转过身，看向另一处戒备森严，被重重把守的秘密营地。
“走吧，军师。去看看我们真正的杀手锏。”
“也让我们的将军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时代变了。”
……
镇北关西郊，一处被特意开辟出来的秘密靶场。
穆桂英，苏夕瑶，魏生瑾等一众林家军核心将领，皆在此处，神情各异。
在他们面前，一百名从陌刀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最为沉稳勇武的士兵，正列成三排整齐的横队。
他们的手中，没有熟悉的陌刀，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的，通体由钢铁与木材构成，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长条状物事。
神火铳。
这便是天工开物坊的临时工坊内，由鲁班先生亲自督造，赶制出来的第一批划时代武器。
穆桂英看着士兵手中那沉重而笨拙的“烧火棍”，秀眉微蹙。
她实在想不明白，主公为何会对这种东西如此看重。
在她看来，这种东西装填繁琐，射速缓慢，一旦天降大雨，便会彻底沦为无用的铁疙瘩，如何能与骑兵的迅猛，刀盾兵的坚实相提并论？
苏夕瑶则是一言不发，她那双冰冷的眸子，正仔细地观察着神火铳的每一个细节，似乎在评估这件武器在特种作战中的价值。
“准备！”
林默亲自站到了队列的最前方，声音洪亮。
一百名士兵，立刻执行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标准动作。
他们从腰间的牛皮子弹袋中，取出纸壳包裹的定装弹药，用牙齿撕开，将黑色的火药倒入枪管，再用通条捣实，最后装上沉甸甸的铅弹。
整个过程，虽然还有些生疏，却已初具章法。
靶场的尽头，一百米外，竖立着一排排厚重的木靶。
木靶之上，还特意包裹了一层从乾军缴获而来的精铁甲胄。
“第一排，举铳！”
随着林默一声令下，前排的三十三名士兵，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远处的靶子。
穆桂英的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百米距离，就算是军中最精锐的神射手，用最好的强弓，也难以保证精准，更遑论有效击穿铁甲。
“放！”
林默的手，猛然挥下。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鸣声，骤然炸响！
仿佛平地之上，骤然滚过三十三道惊雷！
靶场之上，瞬间被一股浓烈刺鼻的白色硝烟所笼罩，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穆桂英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战马受到惊吓，不安地嘶鸣着，刨动着蹄子。
她甚至没能看清，那所谓的“弹丸”，是如何飞出去的。
然而，当硝烟被风吹散，靶场尽头的情景，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包括一向沉稳的穆桂英在内，所有人的瞳孔，都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收缩了。
只见那一百米外的木靶，早已是千疮百孔。
而那上面包裹的，足以抵御刀劈箭射的精铁甲胄，此刻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粗暴地撕裂开来！
狰狞的破口，向外翻卷着，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瞬间所爆发出的，何等恐怖的动能。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给彻底震撼了。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力！
“第二排，上前一步，举铳！”
“放！”
“第三排，上前一步，举铳！”
“放！”
林默的声音，冷酷而平稳，如同精准的机器。
雷鸣般的轰响，再一次，又一次地响彻靶场。
三段击！
这便是林默借鉴了后世的战术，为神机营量身打造的战法。
当一排士兵射击完毕，退后装填时，下一排士兵便能立刻补上，形成一道永不停歇，持续不断的死亡弹幕。
看着那被彻底打成碎片的靶子，穆桂英那张英气逼人的俏脸，早已是一片煞白。
她忽然明白了。
她想象着，在战场之上，当她引以为傲的铁甲骑兵，发起冲锋之时，所要面对的，不是敌人的长枪与弓箭，而是这样一道由钢铁与雷霆组成的，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
无论是多么勇猛的骑士，多么神骏的战马，在这道墙面前，都将被轻易地撕成碎片。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战争。
“主公……”
穆桂英的声音，有些干涩。
“此物……当真是我人族可以驾驭的力量吗？”
“它不是力量，它只是工具。”
林默走到她的身边，目光深邃。
“一个能让我们，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取最大胜利的工具。”
“当然，”他话锋一转，看向一旁早已开始盘算成本，脸色有些发绿的魏生瑾，“也是一个吞金巨兽。”
魏生瑾哭丧着脸，手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主公啊，您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多烧钱啊！刚才那三轮齐射，眨眼的功夫，咱们库房里半个月产出的精铜和上等木炭，就没了！这还没算火药的成本！这要是全军都换装，咱们就算把黑铁山挖空了，也供不起啊！”
“所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诸葛亮微笑着摇了摇羽扇，走了过来。
“神机营，当为我军之重器，轻易不可动用。其战法，也当与骑兵、步兵、特种兵相互配合，形成互补。穆将军之骑兵，可为其两翼，护其侧翼，追亡逐北。苏统领之特种部队，可为其尖刀，斩首破袭，清除敌方对我神机营威胁最大的目标，如投石车，重弩阵地等。”
一番话，让穆桂英和苏夕瑶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一个以神机营为绝对核心，多兵种协同作战的全新战术体系，已然在几位巨擘的脑海之中，初具雏形。
就在众人为这全新的力量而感到兴奋与激动，热烈地讨论着未来之时。
“报——！”
一声凄厉而急促的呼喊，骤然从靶场入口处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浑身浴血，尘土满面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抬着担架的士兵，担架上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陌—刀兵。
传令兵冲到林默面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一封被鲜血浸透的信件，嘶声喊道：
“主公！黑铁山急报！我巡山小队，于昨夜子时，遭遇不明身份之敌伏击！敌……敌人身法诡异，出手狠辣，苏统领正率部追击，特命我等，火速将此物送达！”
他说完，便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整个靶场之上，那刚刚还热烈无比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林默一把接过那封还带着温热血迹的信件，迅速展开。
信上的字迹，是苏夕瑶那独特的，清冷而锐利的笔锋。
内容很短，却字字惊心。
“敌为玄冥教。手段阴毒，似为死士。其目标，非为矿区，疑为声东击西。主公，慎防！”
林默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再无半分笑意。
取而代地，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刺骨的杀机。
“玄冥教……”
他将手中的信纸，缓缓捏成了齑粉。
“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