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裹挟着紫藤花香钻进贺家二房的偏厅,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阴鸷。贺子墨斜倚在真皮沙发上,指尖敲着茶几上的青瓷茶盏,目光却落在窗外被夜色染黑的梧桐树上——那是贺家大宅后园的老树,见证过三代人的权谋更迭。他知道,今夜之后,这棵老树也将见证新的主人。
门被轻轻推开,贺震岳的身影裹着晚风挤了进来。这位贺家二叔穿着深灰中山装,袖口磨得泛白,腕间却戴着块价值百万的百达翡丽,矛盾的装扮像极了他矛盾的处境:名义上是贺家旁支,实则野心比谁都炽热。
“墨少,可算把你盼来了。”贺震岳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像涂了层油,“你说要合作夺权,我这把老骨头可等不及了。”
贺子墨没接话,从西装内袋抽出份文件推过去。封皮上印着“贺氏集团近三年核心项目审计报告”,边角被他捏得微微卷起。“二叔先看看这个。”
贺震岳戴上老花镜,翻开第一页便倒吸一口凉气。报告里详细列着贺子轩分管业务中的漏洞:新能源项目虚增成本三千万,海外并购案中收受中间人回扣两百万,甚至连去年春节员工福利采购都被吃空饷——这些事他早有耳闻,却从未想过能被挖得如此彻底。
“你从哪儿弄来的?”他声音发颤。
“二叔觉得,我在集团安插了十年的眼线,是吃干饭的?”贺子墨轻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桌面,“这些账目,都是贺子轩亲自签字的。只要把这些捅到纪委,再让媒体曝光……”他拖长了尾音,“您说,爷爷还会让他坐在总裁位子上吗?”
贺震岳的手指在“虚增成本三千万”那行字上重重一按,忽然笑了:“好,真好。你这招釜底抽薪,比我当年想的周到。”他摘下眼镜擦拭,眼底闪过狠厉,“不过,光有这些还不够。子轩最近正为苏瑶的事焦头烂额,咱们得再添把火。”
“二叔指的是?”贺子墨挑眉。
“苏瑶那丫头,最见不得家里闹丑闻。”贺震岳压低声音,“你让人散布点风声,就说子轩因为苏瑶离家,精神恍惚误了公司大事。股市最吃这套‘掌舵人失德’的传言,等股价跌够了——”他伸出三根手指,“咱们再联合几个小股东提议罢免,到时候就算爷爷护着,也护不住。”
贺子墨盯着茶几上的檀木摆件,那是个镂空的“权”字,雕工精细却重心不稳。“二叔放心,我已经让公关部的人准备好了。”他从手机里调出段录音,正是苏瑶离开那晚,贺子轩在庭院里打电话的声音:“爸,苏瑶真的走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您交代?”那声音里的焦急被截取出来,循环播放。
“足够了。”贺震岳满意地点头,“明天上午十点,我去接老爷子去城南老中医那儿看病——他最近总说心口疼,正好借这个由头支开他。你那边安排好人,在董事会上把材料一摆,贺子轩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了。”
两人又密谋了半小时,直到窗外的月亮爬上东墙,才各自散去。贺子墨站在廊下看着贺震岳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摸出兜里的雪茄点燃。火星在夜色中明灭,映着他嘴角的冷笑——这一局,他不仅要夺权,更要让贺子轩彻底身败名裂。
三天后,贺氏集团的股价像被抽了脊梁的蛇。
财经新闻里滚动播放着“贺氏集团总裁私德有亏,或影响公司运营”的报道,配图是苏瑶离家那晚,贺子轩在庭院里打电话的照片。股民们的恐慌情绪被点燃,开盘半小时,股价便跌了8。贺子轩在集团顶楼的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数字,指节捏得发白。
“少爷,二叔那边的人联系了华鑫资本,他们要联合持有5以上股份的股东开临时董事会。”助理小周的声音带着颤音,“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地点在总部201会议室。”
贺子轩扯松领带,走到落地窗前。楼下的广场上,几个举着“严惩失德总裁”标语的股东代表正在拍照。他想起昨天贺震天拍着桌子骂他的样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苏瑶走了,公司也乱了!你还有脸当这个总裁?”
“爷爷那边怎么说?”他问。
“老爷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小周递来一份文件,“这是董事会的议程,罢免您的提案排在第一个。”
贺子轩接过文件,指尖重重戳在“贺子轩同志因个人原因严重影响公司形象,建议解除总裁职务”的字句上。纸张被他捏出了褶皱,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苏瑶的离开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而贺子墨的阴谋更让他寒心——他们曾是并肩长大的兄弟,如今却要置他于死地。
“备车。”他突然说,“去城西老巷。”
“少爷?”小周愣住,“那里是……”
“苏瑶可能去了那里。”贺子轩的声音低哑,“她从小喜欢画画,老巷尽头的‘云墨斋’是她常去的画室。这几天我没找到她的消息,或许……”
他没说完,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小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苏瑶曾说过的话:“子轩哥哥总是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可他也会累的。”此刻的贺子轩,确实累了,连走路的步伐都比往日慢了半拍。
城西老巷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贺子轩撑着伞,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寻找。云墨斋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他推开门,一股松节油混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画架上的油画布在风里轻晃。贺子轩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苏瑶。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膝盖上沾着颜料,面前摊着一幅未完成的画——那是贺家老宅的庭院,紫藤花正爬满廊架,却被她用大块的灰蓝色覆盖,像团解不开的愁绪。
“瑶瑶。”他轻声唤道。
苏瑶猛地抬头,颜料盘从膝头滑落,在地上溅开一片狼藉。她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看到贺子轩的瞬间,眼泪又涌了出来:“子轩哥哥……你怎么来了?”
贺子轩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帮她捡颜料盘。“我在找你。”他说,“这几天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苏瑶别过脸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就是……不想看见你们争来争去的样子。”她指着画布上的灰蓝色,“你看,连紫藤花都被我涂脏了。我不想卷进这些事里,真的不想。”
“瑶瑶,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贺子轩的声音发闷,“贺子墨在算计我,他想夺走贺氏集团。还有二叔,他们联合起来要罢免我……”
“那你呢?”苏瑶突然转身,眼睛里闪着光,“你要跟他斗吗?你要为了那个冰冷的总裁位置,把自己变成和贺子墨一样的人吗?”
贺子轩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坐上总裁之位是为了守护家族,守护爷爷的期望,可此刻被苏瑶这么一问,他突然有些迷茫。他想起这些年在酒桌上赔笑,在谈判桌上拍桌,在深夜里看财务报表到凌晨,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但我不能让他们伤害爷爷,不能让贺家变成他们争权夺利的战场。”
苏瑶沉默了片刻,从画架下抽出一沓照片,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前几天在贺家书房拍的。”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听见贺子墨和二叔在密谋,他们伪造了你的账目,买了媒体造谣,甚至连……”她吸了吸鼻子,“甚至连我离家的事,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贺子轩翻开照片,瞳孔骤然收缩。第一张是贺子墨和贺震岳在茶几前交谈,桌上摆着那份“审计报告”;第二张是贺震岳在打电话,嘴型分明在说“股价跌够就动手”;第三张最让他心惊——是苏瑶自己的房间,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未喝完的水,旁边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等苏瑶走后,立刻散布谣言。”
“这些……”他的手指在发抖。
“我只是想保护你。”苏瑶的眼泪又掉下来,“可我太没用了,连证据都拍得歪歪扭扭。他们明天就要开董事会了,我本来想等你……可我等不了了。”
贺子轩突然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也很凉,像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瑶瑶,谢谢你。”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贺氏集团201会议室。
贺子墨穿着深色西装,端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股东,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他这几天的“合作伙伴”。贺震岳坐在他右手边,正笑着和身边的老股东寒暄,眼底却藏着一丝紧张。
“时间到了。”贺震岳看了眼手表,“既然贺子轩不来,我们就按章程进行。”
“等等。”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贺子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却眼神清亮。跟在他身后的,是抱着画板的苏瑶。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贺子轩微笑着说,“让大家久等了。”
股东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贺子墨的脸色变了变,压低声音对贺震岳说:“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来?”
“谁知道。”贺震岳扯了扯领带,“可能是想垂死挣扎。”
贺子轩径直走到主席台前,将一个u盘插进投影仪。“各位股东,在讨论罢免提案之前,我想先给大家看些东西。”他按下播放键,屏幕上出现了贺子墨和贺震岳密谋的画面——他们在茶几前交换文件,在电话里指挥买媒体,在苏瑶房间伪造纸条。
“这是上周三晚上九点,二叔和贺子墨在我书房密谋的证据。”贺子轩的声音很平静,“他们伪造了我的账目,收买了媒体造谣,甚至连苏瑶离家的事,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苏瑶举起手中的相机:“这是我在苏瑶小姐房间拍到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和贺子墨的私人律师很像。另外,我还有一份完整的录音,是贺子墨指示手下买通财务总监做假账的对话。”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贺震岳的脸涨得通红,猛地站起来:“胡说!这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法务部可以鉴定。”贺子轩转向坐在角落的集团法务总监,“王总,劳烦您了。”
王总监推了推眼镜,拿起u盘走到投影仪前。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经鉴定,视频和录音均未剪辑,内容真实有效。贺子墨先生与贺震岳先生的行为,已涉嫌职务侵占、商业诽谤等多项罪名。”
贺子墨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椅子。“不可能!你们串通好了!”他指着苏瑶,“是你!是你陷害我!”
“我没有陷害你。”苏瑶走上前,将相机里的照片一张张展示出来,“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贺子墨,你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猎物也有反戈一击的时候。”
股东们面面相觑,原本支持贺子墨的人纷纷摇头。贺震天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目光如刀:“贺震岳,你真是我的好弟弟。”他又看向贺子墨,“至于你……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贺家的人,贺氏集团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贺子墨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终于明白,自己算计了一切,却唯独没算到苏瑶会站出来,更没算到贺子轩会比他更冷静。
董事会结束后,贺子轩带着苏瑶去了老巷的云墨斋。
画室里,苏瑶重新支起画架,这次她画的不是灰蓝色的庭院,而是满院的紫藤花,在阳光下开得热烈而灿烂。“我想明白了。”她一边调颜料一边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就像画画,不敢面对空白,就永远画不出色彩。”
贺子轩靠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侧影。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给她镀了层温柔的金边。“瑶瑶,对不起。”他说,“以前我总觉得给你最好的物质就是保护你,却忽略了你真正需要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苏瑶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其实我离家那天,本来想给你留封信就回来。可走到半路,我看见你在找我的样子,突然觉得……或许我应该更勇敢一点。”
“以后不会了。”贺子轩握住她的手,“我会多抽时间陪你,陪你去看画展,陪你写生,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苏瑶笑了,像朵终于绽放的紫藤花。“那……还要陪我去学商业管理吗?”她眨了眨眼睛,“我想帮你一起管理贺氏集团,好不好?”
贺子轩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他说,“我们一起,把贺氏集团变成真正的‘家’。”
窗外的紫藤花在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他们的话。贺家的这场内斗风波,终究在爱与勇气中,迎来了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