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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枝枝想当王爷的侍妾

    林枝枝是被王府侍卫扔回锣鼓巷的。

    她跌坐在自家门前时,我正飘荡在王府青瓦下的阴影里。

    不必随她同去,我都知道她的家一定很破,透过漏风的窗户纸,屋里是她重男轻女的父母。

    “宗耀呢?”

    林母举着油灯冲出来,灯油泼在摞满补丁的裙摆上,她掐住女儿的肩膀狠狠摇晃,全然不顾林枝枝脖子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你说去青楼抓他回来,人呢?”

    林枝枝被晃得发髻散乱,好不容易才张开口:“娘,出事了……弟弟杀了宁王妃,已经被王府的人送进了大理寺……”

    她话音未落,屋里突然砸出个破碗。

    林父瘸着腿蹦到院中,酒气熏得人直犯恶心。

    “老子早说过,女娃就是赔钱货!让你看住弟弟,你倒让官差抓了他!”

    他二话不说,抄起院里的扁担就往林枝枝身上抽,“老子明早就把你卖给张员外,然后拿钱赎你弟弟出来!”

    竹竿抽裂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如掐断一根喉骨,林枝枝抱头缩进墙角,忽然尖叫道:“爹!别打了,求求您别打了!我能进宁王府!王爷亲口允我明日入府为婢!”

    竹竿悬在半空。

    “当真?”

    林父浑浊的眼睛迸出精光,一把夺过油灯凑近林枝枝被打的青紫的脸,“若你爬上王爷的床,那我们岂不是也成了皇亲国戚?”

    林枝枝实在被打怕了,只好连连附和:“爹,你放心,我一定能当上王爷的侍妾!”

    茅屋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暗卫十三的影子轻轻一颤,最后像壁虎一样潜入了黑暗。

    ……

    宁王府的黑夜比往日更冷。

    这一晚,自始至终,我都静静的守在崔恕的身边。

    ——就像他静静的守着我的尸体那样。

    我躺在床上,崔恕便用温水沾湿锦帕,擦拭我颈间的血痕。

    “王爷,魏相到了。”

    下人在门外低语。

    他忽然停住手,指尖悬在那青紫色的指印上方,像被火灼伤般颤抖。

    “知道了。”

    崔恕为我掖好被角,又取下我发间的白玉南珠压在枕下,好似一切如常,而我只是小睡一觉而已。

    随后,他推门出去,不曾熄灭房中的灯火。

    “栀栀,别怕,我马上回来。”

    我跟着他穿过回廊,看见父亲正扶着廊柱剧烈的咳嗽。

    我父亲身为宰相,素来端方持重,今日却官袍歪斜,灰发散落肩头。

    我心疼不已,忍不住张口叫了声爹爹,却被父亲的声音掩盖。

    “王爷,栀儿她真的……?”

    “岳父,是我无能。”

    崔恕直挺挺的跪在了青石板上。

    我父亲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流着泪,想要扶起崔恕,可崔恕却用额头抵着地面,喉间发出愤怒的呜咽。

    “岳父,我会将那人千刀万剐——”

    我飘到父亲身边,想替他擦去满脸的泪水,却见老人死死抓住崔恕的肩膀,一字一顿:“不能杀!林宗耀现在杀不得!”

    崔恕猛的抬头,眼底血丝狰狞入蛛网。

    “岳父,为什么你们都……”

    ——都不允许他杀了林宗耀。

    我知道崔恕想这样问,但大理寺的人却来得飞快。

    “见过宁王。”

    更漏声中,大理寺少卿举着公文的手微微发抖,“我们刚审过了嫌犯,现在,按律当验尸取证。”

    崔恕冷声道:“本王的王妃,轮不到外人碰。”

    “可林宗耀坚称是王妃主动勾引……”

    寒光乍现。

    少卿的官帽被剑气劈成两半,一缕短发飘然落地。

    崔恕面无表情,目光阴沉。

    “你再敢说那几个字,本王便让你和那畜生一起给王妃陪葬。”

    院中照亮的烛火“啪”的爆了个火花。

    我急得想去拉他衣袖,手指却穿过凛冽的剑光。

    这时父亲突然开口:“王爷,此人当真杀不得。”

    “那岳父可知那畜生对栀栀做了什么!”

    “正因如此才杀不得!”

    父亲含泪低吟,“王爷,想想东郊猎场。”

    我浑身一震。

    东郊猎场是去年崔恕射杀猛虎救驾之地。

    当时有只老虎冲出围场,惊扰了圣驾,崔恕一箭射穿老虎后腿,不下死手,只将它赶回山林。

    圣上于是抚掌大笑:“吾儿仁勇双全!”

    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恩典。

    可此刻,这四字竟成了锁住崔恕咽喉的铁链。

    “王爷,圣上最喜仁德之举,你既要争那个位置,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倘若你此刻满心仇恨,便是给东宫那位递刀!”

    剑尖终于垂下,在青砖上划出刺耳鸣响。

    “王爷,便将此人流放南疆吧。”

    父亲哀哀的说,“南疆毒花百日不谢,够那畜生日日忏悔了。”

    我看着崔恕指节泛白的收起佩剑,忽然想起去年秋,他只因我一句“我也属虎”而放走那老虎时,唇边也是这样无奈又平静的笑。

    “好。”

    “便听岳父的。”

    大理寺的人最后悻悻离去。

    我父亲走在后头,人在轿子里哭得几近晕厥。

    梆子敲过三更,暗卫十三像片落叶飘进寝殿。

    崔恕坐在床前,正用梳子蘸着栀子花油给我梳头。

    这是他偷翻我话本子时看到的习俗,说是丈夫为妻子如此梳头满一百年,便可生生世世都做夫妻。

    怎知此刻,梳齿卡在我发间一缕凝固的血渍里,怎么梳也梳不通,他有些着急,生怕这梳头的法子不灵验了,干脆就扯断那缕青丝缠在他腕上,像又一次结发。

    “王爷。”

    十三跪在屏风后回禀,“林姑娘没跑,她回家之后便和父母如实说了,明日就入府为奴。”

    “没了?”

    十三咽了咽口水:“林姑娘还说……说她要当王爷的侍妾。”

    银梳“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我浮在崔恕身后,看见镜中他扭曲的笑。

    “好!”

    “好得很!”

    他细细摩挲着我的软发,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恶意,“既然林姑娘喜欢以色侍人,那本王成全她便是了!”

    十三的身影在月光下晃了晃。

    “王爷的意思是……?”

    “准备一份厚礼。”

    崔恕道,“明日,接林姑娘风光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