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羊入虎口

    我飘在屋内横梁上,看着门前林枝枝尴尬的笑脸。

    银朱话刚说完,她就站着不动了,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是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虽然仆妇们的房间环境更好,可房中却有讨厌林枝枝的丫鬟们等着。

    在我生前,这些丫鬟们一向对我忠心耿耿,敬我爱我。

    结果呢?

    白天,我的尸身才下葬,府中气氛悲伤。

    可一到晚上,林枝枝便从崔恕的书房里走了出来,任谁看了都气不打一处来。

    我很为难。

    因为我知道林枝枝是清白的,却没办法替她辩解,只能放任银朱欺她辱她。

    只见床头的银朱放下了铜镜,走到林枝枝跟前。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说着,银朱就一把夺过林枝枝的被褥,往地下一摔。

    “脏死了,可别把柴房的跳蚤带进我们屋里!”

    有了银朱开头,一旁的春杏也笑道:“姐妹们闻闻,这贱人身上还沾着王爷书房里的墨香呢?”

    她上下打量着林枝枝,突然一把扯过林枝枝的手腕,语气里满是轻蔑。

    “莫不是……用身子磨的墨吧?哈哈哈!”

    室内顿时笑声一片,我看着林枝枝被人推来推去,嘴里却连半句辩解的话也没有,有些心疼。

    她的嘴倒是很严。

    假造懿旨乃欺君大罪,万万不能走漏风声。

    林枝枝愿意为了崔恕忍辱负重,我真心谢她。

    又过了一会儿。

    面对百般辱骂,林枝枝始终不哭不闹,活像一团棉花。

    春杏气恼了,便上去拽她的衣服。

    谁知,正是此刻。

    林枝枝突然反击,猛的攥住了春杏的手,狠狠将她推开。

    “春杏姑娘,王爷今晚刚吩咐我以后去书房当差,我怀里揣的是王爷的墨锭。倘若这墨锭沾上了姑娘身上的脂粉气,明日研开后王爷闻了不喜,你说,到时候该怎么办?”

    好呀。

    我挑挑眉,心想。

    原来林枝枝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瞧,她都已经学会拿崔恕给自己撑腰了。

    我啼笑皆非,一时竟忘了,林枝枝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她怀中的金线不被人发现。

    我又以小人之心揣测林枝枝了。

    可能这就是女配和女主的区别吧。

    不过,很快,有了崔恕的威慑,丫鬟们纷纷散去。

    我看着林枝枝走到房间角落,铺开被子,安安静静的躺下。

    她右边是墙,左边却是刚和她闹过的春杏。

    春杏朝林枝枝翻了个白眼,忽然看到桌前有人正写着家书,就抢过桌上的墨盒,哗啦啦泼在林枝枝的褥子上。

    “柴房的跳蚤精也配睡被褥?”

    林枝枝一愣。

    她看看被墨水打湿的被褥,又看看春杏,眼中飞速闪过一丝的委屈和不甘。

    但她只是颤抖着往后一退,把湿褥子叠成方枕。

    “多谢春杏姑娘教我。从前我在柴房里枕稻草睡觉,倒不知被褥沾了墨香竟然这般助眠。”

    林枝枝脸上挂着勉强又甜美的微笑。

    她没和春杏纠缠,就这样蜷在硬梆梆的木板上睡去,浑然不觉丫鬟们正对着她的后背指指点点。

    我轻轻叹了口气,来回看着这一屋的丫鬟。

    她们本来都是很好的姑娘,单纯、护主、忠心,却因为我这个女配的缘故,一朝沦为小说里的反派角色。

    是我对不起她们。

    我对不起每一个人。

    ——包括林枝枝。

    这晚,我再没离开这间小屋,生怕丫鬟们又欺负林枝枝。

    直到五更天亮,窗户微明。

    林枝枝自顾自的起床了。

    她的手脚很轻,可难免还是弄出了一些动静。

    隔壁床的春杏翻了个身,朦胧间瞥见林枝枝怀里金光一闪,瞬间就瞪圆了眼。

    我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春杏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故意骂了林枝枝一句。

    “弄这么大声音,还让不让别人睡了!”

    林枝枝听了,连连赔着不是退出屋中。

    “对不起呀,我当大家都是这个点起床呢,以后我一定注意,你们接着睡吧!”

    林枝枝走后,春杏猛的翻坐而起。

    她立刻摇醒还在睡觉的银朱,表情紧张又兴奋。

    “银朱,别睡了,快醒醒!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王妃娘娘都走了,府里以后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刚才我亲眼所见,林枝枝那贱人好像偷了府里的金线!”

    春杏用力捏捏银朱的脸,强行把她拖起来,“我们得抓住这个机会,这次要让她彻底翻不了身,好为咱们王妃娘娘报仇!”

    ……

    天光越发明亮,我跟在林枝枝身后,打着哈欠看她清扫书房外的空地。

    虽然崔恕免她不必再做杂活,可林枝枝依然闲不下来。

    她对崔恕,明明绝无半分虚情假意,却无一人看得出来。

    其实她也很可怜吧?

    没关系,先苦后甜。

    我笑笑,转头看向月洞门。

    ——这不,她的男主角来了。

    晨雾里,晨光下,崔恕一袭白衣,缓缓走向这边。

    他这几日瘦了不少,为那张本就清俊的脸平添几分破碎之感,让人心疼。

    林枝枝见他来了,竟不自主的一愣。

    “王、王爷……”

    崔恕轻轻抬眸,脚步忽滞。

    “……栀栀,你怎么在这?”

    我错愕不已,连忙望定崔恕的表情,才发现他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中。

    我也许猜的到他此时心中所想。

    婚后崔恕公事繁忙,时常前往东南督察水利。

    每回南下,他都会寄回家书。

    当时的我难得的改掉了赖床的毛病,只要崔恕离家,就天一亮在书房前等信,比谁起的都早。

    久等无事,我就拿起扫帚亲扫庭前落花,祈祷崔恕平安。

    谁知,连续几天早上,送信的人都没来。

    我急得要命,险些握不住扫把。

    我担心崔恕出事。

    然而。

    正当我扶着扫把拭泪时,身后却传来崔恕的声音。

    “……栀栀,你怎么在这?”

    我不可置信的回头。

    然后就看见,我的少年郎,风尘仆仆,衣摆上满是泥泞。

    他见我眼眶通红,立刻冲上前,灰扑扑的大手伸在半空,想为我擦泪又不敢。

    “栀栀,你怎么哭了?!莫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

    “不是,是我好几天没收到信,还以为你……”

    “原来是这样。”

    崔恕怜爱的揉揉我的脑袋,“这次我是提前回来的,信在出发时寄出,恐怕是送信的人脚程不如我快,不如我——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