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偶尔的\"滴滴\"声。
姜枝看着母亲眼中的动摇，突然想起父亲，那个赌徒丈夫，当年也是二十多岁\"成熟稳重\"的国企员工。
\"妈。\"
姜枝轻声说，\"您当年嫁给爸爸，是因为他合适，还是因为爱？\"
姜母像被雷击中般僵住，手慢慢松开女儿的肩膀。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枝枝妈妈只是怕你受伤\"
\"已经伤了。\"
姜枝苦笑，指向手术室，\"里面那个傻子，为我放弃了一切。如果我这时候走，才是真的毁了他。\"
宁祉行冷笑一声：\"感人至深。但现实是，没有宁家支持，他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我们付。\"谢存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sj全队积蓄，密码是koi生日。\"
\"还有我的。\"
沈烬之扔下车钥匙，\"刚买的保时捷，够付三个月病房。\"
林景急急忙忙翻钱包：\"我、我钱不多，但下赛季工资可以预支\"
商时序没说话，只是摘下腕上的百达翡丽放在姜枝手里：\"限量版，够请最好的康复师。\"
姜枝看着掌心沉甸甸的表，表盘背面刻着\"to chronos, y ti\"——这是商时序父亲送他的成年礼。
她喉咙发紧，视线模糊成一片。
宁祉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有意思。你们以为这是在演兄弟情深？\"
\"不。\"
谢存直视他，\"我们只是在做队友该做的事。\"
\"队友？\"
宁祉行嗤笑，\"等他手废了，打不了比赛，你们还会这么热情？\"
\"宁经理。\"
沈烬之突然笑了，笑容锋利如刀，\"你知道吗？koi十四岁登顶巅峰赛时用的id是什么？\"
宁祉行皱眉。
\"phoenix。\"林景小声说，\"不死鸟。\"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口罩上方是疲惫却放松的眼睛：\"手术很成功。\"
姜枝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谢存一把扶住。
\"肌腱接好了，但需要绝对静养两周。\"医生继续说，\"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能打比赛吗？\"姜枝听见自己问。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严肃的表情：\"职业选手的要求太高了。理论上，经过系统复健，日常生活没问题，但那种极限操作\"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走廊一片死寂，连宁祉行都罕见地沉默了。
\"谢谢医生。\"
姜枝深吸一口气，\"我们可以看他了吗？\"
\"麻醉还没过，要送icu观察一晚。\"
医生看了看众人，\"只能进一个家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枝身上。
她回头看了眼母亲，姜母叹了口气，轻轻点头；再看宁祉行，对方只是冷漠地推了推眼镜；最后是sj的队员们，林景红着眼眶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去。\"姜枝说。
icu的玻璃窗后，宁祉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个苍白的雕塑。
各种管子连在他身上，监护仪的曲线平稳跳动。右手被固定在一个特殊支架上，厚厚的绷带下是刚刚缝合的肌腱。
姜枝隔着玻璃抚摸他的轮廓，从凌乱的黑发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现在紧闭着，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傻子\"
她轻声说，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十九岁就学人家为爱疯狂\"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枝回头，看到宁祉行站在不远处，手里多了个文件袋。
\"医药费我已经结清了。\"
他语气平淡，\"不是出于同情，只是不想宁家背上苛待儿子的名声。\"
姜枝没说话。
\"这里面是他的证件和一些私人物品。\"宁祉行递过文件袋，\"从今天起，他是死是活，与宁家无关。\"
文件袋很轻，姜枝却觉得重若千钧。
打开一看，里面是宁祉煜的身份证、护照、几张银行卡，还有她猛地抬头。
\"对，你送他的那些小玩意。\"
宁祉行冷笑，\"护腕，手绳，甚至还有游戏里的情侣皮肤兑换码他当宝贝一样锁在保险箱里。\"
姜枝颤抖着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枚褪色的柠檬糖包装纸，折成了爱心形状，去年她随手塞在宁祉煜口袋里的那颗。
\"他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没这样在乎过什么。\"宁祉行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包括电竞。\"
姜枝握紧那颗\"爱心\"，糖纸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姜枝。\"
宁祉行第一次正眼看她，\"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别让他后悔今天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皮鞋声在icu外的走廊上渐行渐远，像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窗外，上海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
云层间透出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宁祉煜的病床上，给他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金色。
姜枝望着这个为她放弃一切的少年，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十九岁的爱情。
不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不是精打细算的投资，而是明知前路艰险，依然愿意押上所有筹码的孤勇。
就像宁祉煜常说的：\"这波能打，死了算我的。\"
监护仪上的心率突然加快，宁祉煜的眼皮微微颤动。姜枝急忙按下呼叫铃，医生护士冲进来检查。
在一片忙乱中，她看到宁祉煜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了几秒，最终聚焦在她脸上。
他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没有声音，但姜枝读懂了那个口型：
\"别走。\"
一滴泪砸在icu的地板上。姜枝隔着医护人员对他点头，用口型回应：
\"不走。\"
宁祉煜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慢慢闭上，但嘴角微微上扬。监护仪上的曲线变得平稳，像暴风雨后宁静的海面。
医生检查完毕，示意姜枝可以靠近。
她轻轻走到床边，握住宁祉煜没受伤的左手。那只曾经在游戏里创造无数奇迹的手，现在冰凉无力地躺在她掌心。
\"领队大人\"
宁祉煜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输了\"
姜枝鼻子一酸。
到这种时候，他想的还是比赛。
\"嗯，输了。\"
她擦掉眼泪，\"但下次会赢。\"
宁祉煜睫毛颤了颤：\"还有下次？\"
\"有。\"姜枝握紧他的手，\"我们一起。\"
窗外的阳光更盛了，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十九岁的雨季或许漫长，但总有放晴的时候。
姜枝俯身，在宁祉煜耳边轻声说了句话，让少年即使在麻醉的混沌中，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说：\"宁祉煜，这次换我等你。等你康复，等你重回赛场，等你长大到足够确定，十九岁的爱情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