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庄园的书房弥漫着龙井的清香。
宁致远将茶杯重重放在红木桌上，深色茶汤溅出几滴，在苏周两家的联姻协议上晕开淡黄痕迹。
宁母默不作声地用丝帕擦拭翡翠手镯上溅到的水珠，那镯子在阳光下泛着幽绿的光，像潭深不见底的水。
\"祉行的婚事定在十二月。\"
宁致远翻开烫金请柬，\"正好是全国赛后半个月。\"
林女士指尖轻抚请柬上凸起的烫金字体：\"周家小姐是个好姑娘。\"
\"门当户对。\"
宁致远意有所指，\"不像某些\"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宁致远皱眉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免提：\"说。\"
\"宁总，姜小姐今天去了西郊别墅。\"
电话那头的声音毕恭毕敬，\"停留两小时十七分钟，主要与夫人交谈。\"
林女士擦镯子的手一顿，翡翠表面泛起细碎光斑。
\"知道了。\"
宁致远挂断，眼神锐利地看向妻子，\"你给她什么了？\"
林女士从容地将镯子戴回腕上：\"家常菜而已。\"顿了顿，\"儿子喜欢的人，我总得看看。\"
\"喜欢？\"
宁致远冷笑，\"他十九岁懂什么喜欢？不过是叛逆期\"
\"你十九岁时已经在董事会拍桌子了。\"宁母轻声打断，\"记得吗？为了引进那支韩国战队。\"
宁致远表情一僵。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那道紧绷的下颌线显得更加冷硬。
\"不一样。\"
他最终说，\"那小子是被那女孩迷昏头了。赌徒的女儿，能有什么好\"
\"姜枝举报过自己导师打假赛。\"
宁母突然说，\"电竞圈有名的"女阎王"，为了原则连前程都不要。\"
她转动镯子，\"这样的骨气，周家小姐有吗？\"
宁致远猛地站起身，茶具叮当作响：\"原则？骨气？\"
他抽出文件夹甩在桌上，\"这些能当饭吃？祉煜的手伤报告你看过吗？他放弃的麻省offer呢？瑞士的康复中心\"
\"他像我。\"
林女士平静地打断，\"知道自己要什么。\"
这句话像按了暂停键。
宁致远盯着妻子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你以为给个翡翠戒指就能改变什么？\"
他精准戳破那个秘密，\"当年你戴着它逃婚，现在儿子要重演历史？\"
宁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镯子内圈，那里刻着\"情比金坚\"的祖训。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照得她眼眶发涩。
\"我相信姜枝会想明白的。\"
她最终说，\"那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清醒。\"
宁致远重新坐下，茶已经凉了。
他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像在审视某种不可控的命运：\"那就全国赛见分晓。\"
声音冷得像冰，\"祉行的婚礼请柬，记得给那位"女阎王"留一张。\"
sj基地的训练室里冷气开得很足。
姜枝盯着战术板上鲜红的倒计时\"全国赛12天\"，手中的钢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出长长墨迹。
窗外下着细雨，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像某种无声的哭泣。
\"枝姐？\"
林景递来能量饮料，\"不舒服吗？\"
姜枝摇头，却在下意识撩头发时发现小辅助眼神一滞。
她顺着对方视线看去，一根银白的发丝正缠在自己指间，在训练室的灯光下刺眼得像道闪电。
\"压力大吧。\"
她强作镇定地将白发藏进袖口。
训练赛开始，宁祉煜选了雅典娜打野，这个冷门英雄在他手里重获新生，开局三分钟就完成首杀。
当系统提示\"first blood\"时，少年抬头看向观察室，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姜枝机械地记录着数据，却发现笔迹越来越歪。
战术本上不知何时晕开几处水渍，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花。
\"漂亮！\"
老吴突然拍桌，惊得她钢笔掉落。
屏幕上，宁祉煜的雅典娜正完成逆天五杀，残血状态下丝滑连招，光枪穿梭如银色闪电。
姜枝看着少年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西郊别墅里宁母的话：\"他从小就这样，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包括她吗？
午餐时，宁祉煜反常地没缠着姜枝喂食，而是专心给她剥虾。
少年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去掉虾线和壳，将晶莹的虾肉沾好酱汁放进她碗里。
\"吃。\"
他命令道，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姜枝小口咀嚼，突然发现宁祉煜盯着她看的专注眼神，顿时呛到。
少年连忙拍她的背，又喂水又擦嘴，忙前忙后的样子像只殷勤的大狗。
\"慢点。\"
他拇指擦过她唇角，\"又没人抢。\"
商时序的直播间弹幕疯狂滚动：
【koi这眼神绝了】
【bubble耳朵红了！】
【这什么神仙投喂py】
沈烬之优雅地切着牛排：\"il est vraint possédé（他真是被附体了）\"
林景突然凑近：\"枝姐，你头上\"
手指向她自己太阳穴示意。
姜枝心头一跳，借口去洗手间匆匆离席。镜中的自己眼下青黑，嘴角因强颜欢笑而僵硬。
她仔细拨开发丝，在相同位置又找到两根白发，在乌黑秀发中刺眼得像背叛者。
二十一岁就早生华发？姜枝想起父亲入狱那年母亲一夜白头的模样，手指不自觉地掐入掌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将白发拽下冲进马桶。
\"枝枝？\"
宁祉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没事吧？\"
姜枝打开门，对上少年担忧的黑眸。
宁祉煜右眼尾的泪痣在洗手间暖光下格外明显，让他看起来既纯真又性感。
\"那个来了\"
她脱口而出，\"肚子疼。\"
宁祉煜立刻单膝跪地，温热掌心贴上她小腹：\"我抱你回宿舍？\"
这个姿势让姜枝看到他后颈的绒毛，还有右腕上她偷偷贴的镇痛贴。
少年揉肚子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眼神纯粹得让她鼻尖发酸。
\"明天\"
她轻声说，\"我去医院看看，调理一下。\"
宁祉煜点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现在就去休息。\"
声音不容拒绝，\"我帮你请假。\"
回宿舍的路上，队员们投来暧昧的目光。
姜枝把脸埋在宁祉煜肩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栀子香，是她洗发水的味道，不知何时又被他偷偷用了。
宿舍门关上，宁祉煜立刻翻出暖宝宝和止痛药。
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像只无头苍蝇，最后甚至端来盆热水要给她泡脚。
\"不用这样\"姜枝哭笑不得。
宁祉煜执起她的脚踝，轻轻放入水中：\"要的。\"声音闷闷的，\"我的枝枝姐不能疼。\"
水温刚好，少年指腹有薄茧，按摩足底时带来细微的痒。
姜枝望着他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那根被冲走的白发，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祉煜\"
\"嗯？\"
\"如果\"
她声音发抖，\"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
宁祉煜猛地抬头，黑眸中闪过一丝恐慌：\"没有如果。\"
打断得太快，\"你答应过看着我拿冠军。\"
这个回答让姜枝心脏揪痛。
她看着少年倔强的表情，突然明白什么是彻骨的心疼，宁祉煜在用全部力气对抗那个可能的\"如果\"，像孩子坚信闭上眼睛怪物就会消失。
晚间训练赛，宁祉煜状态神勇。
他的镜在峡谷中穿梭如鬼魅，2分38秒准时出现在敌方野区，完成教科书级反杀。
当比分定格在3:0时，少年摘下耳机第一句话就是：\"枝枝，我打得好不好？\"
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如果忽略他眼中病态的执念。
\"很好。\"姜枝轻声回答。
宁祉煜眼睛一亮，又立刻凑过来蹭她的：\"那有奖励吗？\"
这个动作引来一阵起哄。
姜枝红着脸推开他：\"晚上再说。\"
深夜的宿舍格外安静。
姜枝洗完澡出来，发现宁祉煜已经准备好吹风机。少年拍拍大腿，示意她坐过来。
\"我自己\"
\"不行。\"
宁祉煜打断，眼神固执，\"我帮你。\"
热风嗡嗡作响，少年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姜枝昏昏欲睡，却突然感觉他指尖一僵。
\"怎么了？\"她警觉地问。
宁祉煜若无其事地继续吹发：\"没事。\"声音有点哑，\"有根打结的头发\"
这个谎言太拙劣。
姜枝通过镜子偷看身后，发现少年眼眶发红，下唇被咬出一道血痕。
她突然明白他发现了什么，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吹干头发，宁祉煜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疼痛。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呼吸灼热：\"枝枝\"
\"嗯？\"
\"没事。\"
少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睡吧。\"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为两人镀上银边。
姜枝听着宁祉煜逐渐平稳的呼吸，轻轻转身面对他。
少年睡颜纯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右腕伤疤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光。
她极轻地吻了吻那颗泪痣，却在退开时被突然搂紧。
宁祉煜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拢手臂，像守护即将消逝的星光。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姜枝望着天花板，想起林女士塞给她的纸条：\"情比金坚，宁折不弯\"。
这八个字此刻重若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姜小姐，考虑清楚了吗？全国赛后的机票已经备好。——李秘书」
姜枝迅速锁屏，却听到宁祉煜在梦中呓语：\"别走。\"
这个带着哭腔的单词像把钝刀，缓慢地捅进她心脏。
姜枝将脸埋进少年胸膛，泪水无声浸湿他的睡衣。
宁祉煜在睡梦中收拢手臂，像要抓住什么即将溜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