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一刻,办公室的空气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清洁剂味道。苍莹莹刚在工位坐下,打开电脑,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便伴随着高跟鞋的清脆声响飘了过来。
“莹莹,早呀!”燕笛笑靥如花,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纸杯咖啡放在苍莹莹桌上,杯壁上印着附近那家昂贵的精品咖啡店logo。“喏,给你带的,新出的海盐焦糖拿铁。”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雪纺衬衫,配白色蕾丝半裙,妆容精致得如同刚拍完杂志封面,耳朵上小巧的钻石耳钉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苍莹莹看着那杯咖啡,心脏条件反射般微微缩紧。财务部李姐当初也是这般,一杯姜枣茶,一句“别怕,有我呢”,温柔得无懈可击,最后却成了淬毒的蜜糖。
她脸上迅速堆起感激的笑容:“谢谢笛姐!太破费了,下次我请你。”她小心地拿起咖啡,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度,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在了一边。
“跟我客气什么!”燕笛顺势在她桌边倚靠,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亲昵,“哎,你知道吗?我昨天听魏经理说……”她故意顿了顿,观察着苍莹莹的表情,“财务部那事儿啊,好像还没完呢。上面还在查,听说闻总亲自盯着,要揪出背后还有什么人……”她眨眨眼,意有所指,“你最近可要小心点,别让人又抓了什么把柄。”
苍莹莹心头一凛。燕笛口中的“财务部那点事”像根无形的刺。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配合地露出一点担忧:“是吗……谢谢笛姐提醒,我会注意的。”她拿起咖啡,假装要喝,嘴唇轻轻碰了碰杯沿,却并没有真的啜饮。
“应该的,咱们姐妹嘛!”燕笛满意地笑了笑,目光扫过苍莹莹的电脑屏幕,“咦?你在看东南亚市场的分销渠道分析?魏姐给的活儿?”
“嗯……对!魏经理给的!”苍莹莹想了想,含糊应道,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敲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符,把正在看的核心数据页面最小化,“就是先熟悉熟悉资料。”
“哦~”燕笛拖长了尾音,语气带着点羡慕,“魏姐真看重你。这活儿可不好做,那边渠道复杂得很,关系盘根错节。我去年接触过一个印尼客户,那叫一个难缠!你要是有不懂的,随时问我,我这儿还有点当时整理的笔记呢。”她热情地抛出诱饵,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试图从苍莹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捕捉信息。
苍莹莹心里冷笑。笔记?不会是是想看看我查到了什么,或者套取我的思路吧?自打在财务部被算计后,苍莹莹现在可以说是警惕心爆棚。
“笛姐你真好!”苍莹莹笑容更甜,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我刚起步,还在打基础呢,好多概念都一知半解。等我把魏姐给的基础资料啃透了,遇到具体难题,一定厚着脸皮来请教你!到时候笛姐可别嫌我烦。”她巧妙地把“交流”推到了遥远的未来,既不得罪人,又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燕笛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笑容依旧无懈可击:“行,没问题!那你先忙。”她直起身,摇曳生姿地走回自己工位,转身的瞬间,嘴角的弧度似乎淡了那么一丝。
信任一旦崩塌,重建何其艰难。财务部的教训像一道深刻的烙印,让她对任何过分的“好意”都本能地竖起一道透明的墙。
午休刚过,办公室还弥漫着些许慵懒的气息。向鸣强端着他那个积着厚厚茶垢的搪瓷缸,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一股浓重的烟味随之弥漫。
“小苍,”他嗓子带着烟熏后的沙哑,“下午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喏,这个,”他把一沓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卷曲的文件拍在苍莹莹桌上,“是辉腾贸易那个老订单的所有历史邮件和修改记录,乱得很。你辛苦一下,按时间顺序整理归档,扫描成pdf,再做个索引目录。客户那边可能要追溯,急着要。”他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吩咐的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苍莹莹看着那堆如同乱麻的文件,又看看自己屏幕上刚开了个头、闻子骄交代的东南亚市场初步分析报告草稿。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又是这种“不急但很耗时间”的杂活!向鸣强就是吃准了她不敢拒绝老资格。
“向老师,”苍莹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辉腾这个单子我记得是您一直在跟的,历史邮件都在您邮箱存档吧?系统里应该也有记录。”
“整理归档扫描……这些行政流程,是不是交给行政部的同事更专业?我这边魏姐刚布置了东南亚市场的分析报告,下午要给她个初步框架……”她搬出了魏蒙,也点明了工作的性质——这是业务分析,不是打杂。
向鸣强浑浊的眼珠盯着她,脸上那点虚伪的和蔼瞬间消失,眉头蹙得更紧,显出几分不耐:“行政部?他们懂什么!这涉及到业务细节,万一弄错了谁负责?你年轻,手脚快,这点小事顺手就做了。魏组长那边……”他哼了一声,“她那报告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客户追溯要是耽误了,责任你担得起吗?”他刻意加重了“责任”二字,带着老油条惯用的威吓。
苍莹莹心中警铃大作。又是“责任”!当初财务部诬陷她时,李姐也口口声声说她对公司“不负责任”。这两个字像紧箍咒,让她本能地感到窒息和愤怒。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硬顶,但也不能全盘接受。她拿起那沓文件,快速翻了翻,然后抬起头,脸上露出为难但诚恳的表情:“向哥,您看这样行吗?这些文件我马上开始整理扫描。不过索引目录需要结合具体邮件内容和修改点,我对这个单子完全不熟,怕做不好反而耽误事。能不能麻烦您把关键节点和需要特别标注的地方,简单给我列个要点?或者等我扫描完了,您抽空看看,目录部分您亲自把关?这样既快又准确,也不耽误客户那边追溯。魏姐的报告我压缩午休时间赶,尽量两边都不耽误。”
这一番话,绵里藏针。她接下了最机械耗时的扫描工作(无法推脱的部分),但把需要业务判断和容易背锅的“索引目录”这个核心甩了回去,还巧妙地用“不熟怕耽误事”、“您把关更准确”捧了对方一下,更搬出了“两边都不耽误”显示自己尽力。
向鸣强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苍莹莹的话听着合情合理,甚至显得很“懂事”。他要是再强行把目录也压给她,就显得太刻意,也显得自己这个“老资格”太不负责任了。
他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行吧!那你赶紧扫描!目录……我回头自己弄!”他一把抓回那沓文件,只留下需要扫描的部分,转身走回自己座位,泄愤似的把搪瓷缸墩在桌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苍莹莹看着面前剩下的一小叠待扫描文件,又看了看向鸣强气呼呼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
试探成功!
她摸到了一点边界——面对这种“琐碎陷阱”,不能全盘拒绝引发冲突,但可以通过拆分任务、强调专业性、适度捧高对方、点明自身优先级等方式,把最核心的风险和无效劳动挡回去。这比在财务部时只会生闷气或硬刚,进步太多了。
她不再犹豫,立刻开始扫描文件,动作麻利。同时,在等待扫描的间隙,争分夺秒地在另一个窗口敲打东南亚市场报告的框架。警惕,如同无声的盔甲,让她在繁杂的日常里,努力守护着自己前进的节奏。
办公室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燕笛在工位上对着小镜子补妆,余光偶尔扫过苍莹莹;向鸣强对着电脑屏幕吞云吐雾,脸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