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会弹钢琴会修琴
屋子里收拾的很是干净。
而整个房间最惹眼的,是高低柜下放置的那架钢琴。
钢琴上面盖着蕾丝巾,一侧摆着塑料假花,边上是周娜然的识字本。
“你这里,还有钢琴?”沈知书好奇的走过去,掀开蕾丝巾的一角:“我还以为,这些东西都被砸烂了呢。”
在运动最疯狂的时候,这些象征资产阶级的物件是要绝对摧毁的,谁要是敢说一个不字,第二天绝对会被挂上【资本主义尾巴】的大牌子,游街批 斗。
“本来是要摧毁的,可我说我家里缺一个写字桌,正好拿回来给娜然用,这才留下了它。”
周慎将钢琴上面的东西全都拿掉,打开琴盖。
“斯坦威?”
看到钢琴上的标识,沈知书一愣。
“什么?”
“这是美国产的钢琴,斯坦威牌的,很贵的……”
“是吗?”
周慎对这个是真的不懂。
但是看沈知书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在撒谎,随口问道:“有多贵?”
“目前的物价……大概得一万美金吧。”
“……美金?一万?”
对周慎而言,这也是天文数字。
“我当时是看着这么好的东西砸了可惜,才搬回来的……真的这么值钱?”
他按下一个琴键。
清脆的琴音如同流水,回旋在房间里。
“新钢琴当然是值这个价的,但是你这个坏了好多地方,肯定是不值那么多了,你看,这里的几个琴键就是坏的。”
沈知书手指轻软的掠过琴键,熟练的弹出一小段乐曲。
虽然有很多地方的音符不标准,可是不妨碍周慎父女俩听的一脸崇拜。
“沈阿姨,你还会弹钢琴呢?”
“……呃?”
沈知书心虚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慎及时道:“你知书阿姨那么聪明,很多曲子一听就会,嗯,都是广播的功劳。”
“对!广播的功劳,”沈知书回了周慎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这样吧,等我闲暇时检查一下,看看这架钢琴能不能修好。”
“还是……暂时别修了,眼下这个情况,不适合修琴。”周慎面色凝重了许多。
以他现在的身份,实际上是听到一些风声的。
孙大年中午的时候还八卦说,说是有小道消息,可能运动要结束了。
可事情总是千变万化的。
谁知道整件事最终的走向是变好还是变坏。
沈知书知道他的担忧,笑着道:“我明白,你放心,我就是在家里修,我自己修,不会惹下麻烦的。”
“知书阿姨,你还会修琴吗?”周娜然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激动的抓着沈知书的衣角,“你不止会弹钢琴,还会修钢琴?呀!知书阿姨,你太棒了!”
顿了下,想到了什么,眼睛眯成了月牙,扑到周慎怀里。
“爸爸也很棒。”
“小鬼头,你夸知书阿姨,爸爸又不吃醋,知书,你就住这个房间吧。”周慎推开钢琴一侧的小隔间。
隔间不大,也就三四个平房,放了一张行军床后,就没有多余的下脚空了。
周慎将沈知书的行李放到角落的木箱子上,上面放着一盏临时拉了电线的台灯。
“因为时间紧,太过仓促,所以准备的也不好,你先住着,要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你同我说。”
周慎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看外面的夕阳余晖。
“我那边还有事,家里的事和娜然就交给你了,你帮忙照看着,要是有什么事,娜然知道该找谁。”
周娜然举手:“我知道,我会打电话给张嬢嬢。”
“嗯,乖,在家听知书阿姨的话,”周慎揉搓着女儿的小脸蛋,又满是歉疚的看向沈知书:“那个,我得走了……”
“好,我,我照顾她,你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她的。”
沈知书卸下紧张的心情。
她刚才还在想着,这么小的空间,她和周慎怎样相处才能不尴尬。
毕竟孤男寡女,稍微不甚就会惹下流言蜚语。
她是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在乎这些的。
可人家周慎是为了帮她!
要是因为自己受到牵连,被人泼脏水就不好了。
周娜然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在家,等爸爸出门后,一溜烟的跑去大门口,踮着脚尖将大门栓好。
“娜然,我帮你。”
“知书阿姨,不用帮忙,我自己可以的,”周娜然拖过来旁边的小凳子,熟练的踩了上去,将门锁挂在门栓上:“以前王嬢嬢照顾我的时候,都是我自己过来锁门的。”
“王嬢嬢是?回家照顾小宝宝的那个?”
沈知书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又将小凳子归位。
“她是我爸爸的嗯,就是拐了很多弯的那种亲戚,我记不得了,就叫她嬢嬢……”
周娜然才五岁,可是思维缜密的像个小大人。
她牵着沈知书的手,将家里的大小事情都告诉了她。
“炉子睡觉的时候得挪出去,不然就得熄掉,要不然会被熏死的。”
“这边的窗户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打开,晒被子很好的。”
“那里有点漏水,爸爸修了好几次都没修好,所以天气不好的时候得先放盆,免得漏湿了屋里。”
“……”
看着她碎碎念的模样,沈知书莫名有些心酸。
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本该在父母怀里撒娇,什么都不懂的宝贝,却过早接触到了生活的苦难。
她搬来凳子,拿盆打了热水。
“娜然,过来,我看看你的手。”
早些时候,她就看到周娜然的手不对劲。
小姑娘的手冻的像个发面馒头,红彤彤的冻疮满手都是,手背上还都是风躁口。
上一世长年累月泡实验室的时候,因为经常洗手,又怕护手霜影响实验数据,所以总是素手上阵,时间长了,手上都是这样的口子。
口子不大,可动一下疼的很。
“疼吧。”
“不疼。”
“撒谎,怎么会不疼?”
沈知书的眼睛有些湿—润,拉过她的手泡进热水里。
“你的手都这样了,你爸爸也不管你?”
“爸爸管我的,爸爸给我买了药的。”周娜然生怕爸爸受委屈,连忙解释。
“药呢?”
“……王嬢嬢说,她回家要给孙子洗尿片,手会疼,就把药给拿走了。”
沈知书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也不好在说什么。
等小家伙泡好手后,她去厨房拿了吃剩下的半碗猪油。
“知书阿姨,你饿了吗?”
“猪油可不止好吃,还好用呢,来,把手给我。”
她用汤勺挖出一点猪油,放在炭火上烤化后,趁着温热抹在了周娜然的手背上,然后用干净的毛巾仔细包扎好。
“猪油养皮,滋润血肉,等明天早上,你手上的血口就能愈合的差不多了,就不疼了。”
“真的?”周娜然高兴的挥舞着双手,“知书阿姨,你看我像不像大螃蟹?”
“嗯,像!可惜不能吃,要是能咬一口就好了,”沈知书故意张大嘴巴,作势要咬:“蟹钳子上面抹猪油,一定很香!”
“哈哈……”
趁着周娜然不注意,她的手指敏捷的伸到她的小肚子上,挠起了痒痒。
“咯咯……”
周娜然受不住挠痒痒,花蝴蝶似的翻身怕到床上,又扑腾着犯到沈知书的怀里,勾着她的脖子闹成一团。
两人嬉笑了很晚,周娜然才依依不舍的回房间睡觉。
沈知书收拾好其他琐碎的事,方才上床休息。
“呦,这谁啊?怎么睡这儿呢?”
刺耳尖锐的咆哮声骤然传入耳中,沈知书猛然惊醒。
这一夜睡的是真踏实,天亮了她都不知道。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叉着腰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像是被人偷了家。
她穿着偏襟的大黑棉袄,扎着裤腿,脚上穿着尖头黑棉鞋,头发因为抹了头油,油光水滑。
“然然,不是说你爸爸找了个小保姆,只负责打扫卫生的吗?这怎么还住在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