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三日,仍不放晴。
张守瑾每日都会来卧房中坐上一整天,见榻上的人仍旧没有要苏醒的迹象,眸中越发慌乱。
“公子别担心,夫人这次能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不易。奴婢给夫人检查过,她的腕骨全都裂了,需静养上一年半载才能恢复。”
见张守瑾整日在这里守着,茯苓耐心解释。
听了这话,张守瑾眉头紧锁,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林歌的脸颊,眸中蕴出一层薄雾。
他的小娘子,受了重创。
“她何时能醒来?”张守瑾许久没有开口,声音里带着沙哑。
茯苓沉默半晌,还是说道:“也许就这两日,也许…”
三年五载。
茯苓眼眶通红,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夫人伤得太重,能保下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张守瑾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他伏在榻上,捧起林歌垂落在身侧的手,轻轻一吻。
总会有希望醒来的,他会一直守在这儿。
又过了三日,林歌仍旧未醒。
“夫人,不然您先回去吧。等大爷什么时候想通了,自然会来见您的。”
茯苓看着日日来府上请罪的江芸,无奈吐出这话。
张守瑾的性格茯苓最清楚不过,林歌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同江芸脱不了干系。
公子本就不喜欢江芸,加上这事,公子自然不肯见她。
可江芸铁了心地来请罪,哪怕外头下着暴雨,她也雷打不动来府上坐几个时辰。
茯苓的这番话,江芸岂会不知,可若是不来这儿请罪,她心里难安。
“茯苓姑娘,您就通融一下吧,我家夫人整日吃不下睡不下,人都瘦了一大圈。”
江芸身后的嬷嬷也替自己主子打抱不平,“张家大爷好歹也是小辈,怎么能这般无礼?”
吱呀一声,卧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嬷嬷瞬时闭上嘴巴。
江芸惊喜抬眸朝张守瑾看去,见那道消瘦了一圈的身形,心里忽然一疼。
“她要静养,谁再喧哗,我便割了谁的舌头。”
张守瑾面色冷漠,朝着嬷嬷看去。
神色里,带着几分杀意。
嬷嬷吓得躲到江芸身后,垂下头去。
江芸哽咽出声,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瑾儿,莫要再为难自己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也要吃些东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你实在不解气,将火撒在我身上,别折磨自己。”
看着儿子这般没有生机地活着,江芸心如刀绞。就像有钝刀子在割她的肉,虽不致命,却疼得厉害。
张守瑾冷冷瞥她一眼,“夫人若是无事,别来这儿惹人心烦了。”
说完这话,他用力拂袖重新回了卧房里。
眼见江芸又要落泪,茯苓只觉得烦闷,“夫人若是哭出声来,大爷怕是更厌弃您了,与其来这里请罪,不如去佛堂保佑我家夫人早点醒来。”
茯苓这番话像是一剂良方,江芸眸色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完这话,江芸拉着嬷嬷快步离开,一连半月都没再回来。
林歌仍旧未醒。
府中少了女主人,一片死气。
张守瑾同往日一样,将人抱到院子里晒太阳,轻轻摇晃着躺椅,在一旁絮絮叨叨。
“娘子,你种的葡萄昨日已经发芽了,再过两个月就能吃了,你不是说过要酿葡萄酒吗,莫要耍赖。”
“糕点铺子的生意最近不太好了,吕安瑶有身孕了,她总来这儿看望你,每次离开时眼睛都红彤彤的,大夫说要注意情绪,你若再不醒来,她这一胎定不安稳。”
“明日我便不能陪着你了,我要参加乡试,三日后才能回来,娘子…你要好好的。”
张守瑾一个劲儿地念叨,时不时替她拂去额角的碎发,阳光照射下,林歌的气色看着更好些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林歌的眉头一直皱着。
“母妃…不要…”
轻轻的呢喃声,自林歌口中发出。
张守瑾神色一喜,急忙握住林歌的手。
“娘子,你醒了!”
他喜出望外,一遍遍地呼唤,摇椅上的人依旧未醒。
似乎在梦呓。
“母妃,我不想和亲…”
张守瑾紧紧贴在她身旁,这才听清了她的梦话。
“朝中无人,我为何不能去打仗?”
“既然都是死局,我便拼出一条血路又如何!”
“阿煜别怕,有阿姐在,你不会死的…”
林歌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梦话,眉间几乎拧成了川字。
张守瑾眉心紧蹙,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思绪早已乱成一团。
母妃…阿煜…
这些称呼,着实骇人。
他猛然抬眼打量四周,见院中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张守瑾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回榻上,噫语仍旧未停。
“大爷,夫人该喝药了。”
门外,忽然传来茯苓的声音。
闻言,张守瑾眸色一沉。
见里屋没动静,茯苓又等了一会儿,忽听里头林歌大喊一声“母妃”,茯苓来不及反应,肩膀用力将门撞开,惊恐地同坐在榻前的张守瑾对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见茯苓这般模样,张守瑾心中一沉,冷声质问。
茯苓急忙跪在地上,眼睛一直朝林歌看去,忐忑不安。
“她到底是谁?”
心中虽已有七八分猜想,张守瑾却觉得太过荒唐。
“奴婢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离谱,但奴婢保证句句属实。”
茯苓深吸一口气,伏在地上继续说道:“夫人一直是夫人,但她体内的魂魄,是昔年战死沙场的镇国公主林歌。”
公主的名讳,世人皆不知晓,只知称号。
这也是为何林歌敢让旁人称呼自己真名的原因。
“这事太过离奇,殿下怕惹来杀身之祸,从未告诉过旁人,还望公子能替殿下保守这个秘密。”
茯苓虔诚说着,眼中尽显杀意。
她虽然不是公子的对手,可若公子危及殿下的安全,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公子。
张守瑾静静坐在榻前,眸中掠过一抹释然。
难怪那日成亲时,小娘子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想必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换了个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