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不以为然,直接将链子重新套上,“我的过错,不应该由旁人来担,错了就是错了,我输得起!”
虽然这么说着,何昭的腿却在发颤。
这世上,哪里有人不怕死呢?
世人皆道武博侯世代忠勇,皆说镇国公主不畏生死。
可林歌心里清楚,直到长枪没入胸口时的恐惧。
眼前没有活路,怕死又能如何?
“昭儿,祖母的好孙儿!”
林歌愣神时,何老夫人挣脱了她的束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了出去。
何昭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是谁,便被人紧紧抱在怀里,险些窒息。
待他听出那是何老夫人的声音时,瞳孔猛然一震。
“祖…祖母?你从坟里出来了!”
何昭大惊失色,恐惧后又抱着何老夫人大声哭泣起来。
“都是孙儿不好,把您活活气死了,等下辈子您还做孙儿的祖母好不好,孙儿一定好好上学堂,给您考状元,给您挣个诰命回来!”
哭着哭着,何昭察觉出不对劲来。
祖母身上,热乎乎的。
“祖母,你还活着?”
何昭越发冷静。
何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他如此一问,当即装晕。
何昭深吸一口气,这才发觉林子里有人。
瞧见林歌那红彤彤的脸时,何昭心里头的火气瞬时消了大半。
“都是假的?”
看见林歌身后的张三和刘强后,何昭一口气没上来,直直朝后头栽去。
再醒来时,何昭躺在锦被里,舒服地呻吟一声。
没杀人的感觉,真好。
“昭儿,你总算醒了。”
何老夫人一直守在榻前,见人醒了,连忙将他扶起来。
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您还在,真好。”
何昭轻笑一声,紧紧握住何老夫人的手。
见自己孙儿脸上没有一丝怒气,何老夫人皱眉问道:“我们这么对你,你不生气?”
听了这话,何昭摇了摇头,“刚知道的时候,孙儿的确生气,但得知您和他们都还好好的,孙儿的气全消了。”
尤其是瞧见林歌在雪地里冻成小萝卜模样,何昭便不气了。
她如此费心费力,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改了臭毛病。
“这些年,是孙儿太任性了,做了不少错事,您能陪我一起去给他们道歉吗?”
少年吃了两个月的苦,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林歌站在外头朝里观望,欣慰点头。
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仔细瞧瞧何昭的长相,林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还真是外甥像舅。
武博侯府的世子,年轻时也是这般模样。
“在笑什么?”
张守瑾手里捧着个汤婆子,一边说话,一边将林歌手里的汤婆子换了下来。
察觉到手上暖意更盛,林歌轻笑一声,“没想什么,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我们去包饺子吧。”
……
除夕夜里,院中喜气洋洋。
看着烟花在空中绽放,林歌眼角满是笑意。
她已经许久,没过过年了。
记得上次除夕,她和将士们坐成一排,诉说着各自心愿。
“相公,你有什么愿望吗?”
林歌忽然抬头,朝着张守瑾看去。
忽听这话,张守瑾微垂着眸子,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瑾此生只愿与娘子白首到老,永不分离。”
听了这话,林歌轻笑一声,“傻相公,这才不是什么愿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你呢,你有什么心愿,就算老天不帮你,我来帮你。”
张守瑾反问道。
林歌眸色忽然暗沉下来,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
……
过完正月,济州城渐渐回暖,吕安瑶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
见她也来送自己,林歌急忙叫人备了软座。
“你身子越发重了,莫要随意走动。”
林歌语气里带着嗔怪,又朝江青淮瞪了一眼。
江青淮颇为无奈,“若是别的事,我定然不会让她出来,只是你们今日要离开济州,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听他提起这般伤感的话,吕安瑶落下几滴泪,扯着林歌的袖子低泣几声,“林姐姐,去了京城你可要好好的,若是遇到什么事,尽管去找外祖母。”
林歌轻轻在她背上拍了几下,无奈笑道,“好了,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等相公考完会试,你肚子里的娃娃也该出来了。”
几人正寒暄着,江芸也来了。
江芸这些日子没少往府上跑,只是张守瑾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她。
“如今你要去京城了,可要万分小心。”
见张守瑾又要躲开,江芸快走几步,将人拦了下来。
“我知你不想认我,但娘是真的担心你,京城不比咱们这些小地方,你可要将歌儿护好。”
听着江芸一字一句的嘱托,张守瑾眉间的冷漠渐渐褪去。
“瑾儿。”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歌抬眼看去,差点没认出来。
那人…是张友堂?
张友堂佝偻着腰,鬓角的头发花白,整个人老了十岁。
江芸见到来人,眉头忽然一拧,嫌恶地后退几步。
“我知道你们都不愿见我,但你好歹还喊我一声爹,这些钱你拿着,日后别再回来了。”
张友堂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匣子,交到了张守瑾手里。
在济州城的这段时间里,张友堂彻底死心了。
他罪孽深重,落得此等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看着张友堂离去的背影,林歌眸色微沉。
“走吧,再不起程,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张守瑾伸出手,将林歌拉上马车,几番告别后,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蓦然回首,林歌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以傻丫的身份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光。
在这座美丽的济州城里,留下了不少回忆。
“在想什么?”张守瑾将人揽在怀里,大手轻轻伏在她的小手上,温热透过皮肤,渗透进骨血里。
林歌仰头笑了一声,眼睛里满是亮光,“在想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喜欢京城?”张守瑾忽然问道。
林歌愣怔片刻,却不知该作何回答。
人人向往的繁华都城,是她一辈子的囚牢。
她的确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
见她不语,张守瑾兀自说道,“等为夫中了状元后,带你回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