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归京

    何昭不以为然,直接将链子重新套上,“我的过错,不应该由旁人来担,错了就是错了,我输得起!”

    虽然这么说着,何昭的腿却在发颤。

    这世上,哪里有人不怕死呢?

    世人皆道武博侯世代忠勇,皆说镇国公主不畏生死。

    可林歌心里清楚,直到长枪没入胸口时的恐惧。

    眼前没有活路,怕死又能如何?

    “昭儿,祖母的好孙儿!”

    林歌愣神时,何老夫人挣脱了她的束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了出去。

    何昭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是谁,便被人紧紧抱在怀里,险些窒息。

    待他听出那是何老夫人的声音时,瞳孔猛然一震。

    “祖…祖母?你从坟里出来了!”

    何昭大惊失色,恐惧后又抱着何老夫人大声哭泣起来。

    “都是孙儿不好,把您活活气死了,等下辈子您还做孙儿的祖母好不好,孙儿一定好好上学堂,给您考状元,给您挣个诰命回来!”

    哭着哭着,何昭察觉出不对劲来。

    祖母身上,热乎乎的。

    “祖母,你还活着?”

    何昭越发冷静。

    何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他如此一问,当即装晕。

    何昭深吸一口气,这才发觉林子里有人。

    瞧见林歌那红彤彤的脸时,何昭心里头的火气瞬时消了大半。

    “都是假的?”

    看见林歌身后的张三和刘强后,何昭一口气没上来,直直朝后头栽去。

    再醒来时,何昭躺在锦被里,舒服地呻吟一声。

    没杀人的感觉,真好。

    “昭儿,你总算醒了。”

    何老夫人一直守在榻前,见人醒了,连忙将他扶起来。

    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您还在,真好。”

    何昭轻笑一声,紧紧握住何老夫人的手。

    见自己孙儿脸上没有一丝怒气,何老夫人皱眉问道:“我们这么对你,你不生气?”

    听了这话,何昭摇了摇头,“刚知道的时候,孙儿的确生气,但得知您和他们都还好好的,孙儿的气全消了。”

    尤其是瞧见林歌在雪地里冻成小萝卜模样,何昭便不气了。

    她如此费心费力,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改了臭毛病。

    “这些年,是孙儿太任性了,做了不少错事,您能陪我一起去给他们道歉吗?”

    少年吃了两个月的苦,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林歌站在外头朝里观望,欣慰点头。

    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仔细瞧瞧何昭的长相,林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还真是外甥像舅。

    武博侯府的世子,年轻时也是这般模样。

    “在笑什么?”

    张守瑾手里捧着个汤婆子,一边说话,一边将林歌手里的汤婆子换了下来。

    察觉到手上暖意更盛,林歌轻笑一声,“没想什么,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我们去包饺子吧。”

    ……

    除夕夜里,院中喜气洋洋。

    看着烟花在空中绽放,林歌眼角满是笑意。

    她已经许久,没过过年了。

    记得上次除夕,她和将士们坐成一排,诉说着各自心愿。

    “相公,你有什么愿望吗?”

    林歌忽然抬头,朝着张守瑾看去。

    忽听这话,张守瑾微垂着眸子,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瑾此生只愿与娘子白首到老,永不分离。”

    听了这话,林歌轻笑一声,“傻相公,这才不是什么愿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你呢,你有什么心愿,就算老天不帮你,我来帮你。”

    张守瑾反问道。

    林歌眸色忽然暗沉下来,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

    ……

    过完正月,济州城渐渐回暖,吕安瑶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

    见她也来送自己,林歌急忙叫人备了软座。

    “你身子越发重了,莫要随意走动。”

    林歌语气里带着嗔怪,又朝江青淮瞪了一眼。

    江青淮颇为无奈,“若是别的事,我定然不会让她出来,只是你们今日要离开济州,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听他提起这般伤感的话,吕安瑶落下几滴泪,扯着林歌的袖子低泣几声,“林姐姐,去了京城你可要好好的,若是遇到什么事,尽管去找外祖母。”

    林歌轻轻在她背上拍了几下,无奈笑道,“好了,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等相公考完会试,你肚子里的娃娃也该出来了。”

    几人正寒暄着,江芸也来了。

    江芸这些日子没少往府上跑,只是张守瑾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她。

    “如今你要去京城了,可要万分小心。”

    见张守瑾又要躲开,江芸快走几步,将人拦了下来。

    “我知你不想认我,但娘是真的担心你,京城不比咱们这些小地方,你可要将歌儿护好。”

    听着江芸一字一句的嘱托,张守瑾眉间的冷漠渐渐褪去。

    “瑾儿。”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歌抬眼看去,差点没认出来。

    那人…是张友堂?

    张友堂佝偻着腰,鬓角的头发花白,整个人老了十岁。

    江芸见到来人,眉头忽然一拧,嫌恶地后退几步。

    “我知道你们都不愿见我,但你好歹还喊我一声爹,这些钱你拿着,日后别再回来了。”

    张友堂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匣子,交到了张守瑾手里。

    在济州城的这段时间里,张友堂彻底死心了。

    他罪孽深重,落得此等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看着张友堂离去的背影,林歌眸色微沉。

    “走吧,再不起程,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张守瑾伸出手,将林歌拉上马车,几番告别后,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蓦然回首,林歌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以傻丫的身份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光。

    在这座美丽的济州城里,留下了不少回忆。

    “在想什么?”张守瑾将人揽在怀里,大手轻轻伏在她的小手上,温热透过皮肤,渗透进骨血里。

    林歌仰头笑了一声,眼睛里满是亮光,“在想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喜欢京城?”张守瑾忽然问道。

    林歌愣怔片刻,却不知该作何回答。

    人人向往的繁华都城,是她一辈子的囚牢。

    她的确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

    见她不语,张守瑾兀自说道,“等为夫中了状元后,带你回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