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郡主宽慰了何老夫人两句，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林歌忽然喊住她，上前两步走到了她身旁，“我同你一起去。”
永嘉郡主顿住脚步，垂眸朝她看去，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你知道林清浅是谁吗？”
林歌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
“他可是平王独女，平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陛下当年能坐上皇位，平王功不可没，这般得罪人的事，你也要冒头？”
明明是一番关切的话，从永嘉郡主口中讲出来，却变了味儿。
好在林歌早就习惯了她孤傲的性子，听出了言语里的关怀。
“那又如何？君是君，臣是臣。平王再如何，也只是臣子罢了，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会一直记住恩情，浸泡在权利的荫翳里，那比天大的恩情终有一日会成为梗在他心尖的一根刺。”
林歌出声嘲讽，眸中闪过冷意。
功高盖主者，最为皇权忌惮。
更别提此人体内流淌的，也是皇家骨血。
林歌的一番话，直击永嘉骨髓。
她茫然朝林歌看去，明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周身却散着一股上位者的矜贵与漠然。
“郡主，还不上马？”
见永嘉郡主出神，林歌出声提醒。
“既如此，你便同本郡主一起去吧，不过…凤昭脸上的那几巴掌，都是本郡主打的，你明白吗？”
永嘉郡主回过神来，讳莫如深地说道。
林歌应了一声，将头偏向一旁的瞬间，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
两人入宫时，林煜正在御书房中，本是处理政务的正殿，却传来靡靡之音。
守在外头的太监见来人是永嘉郡主，这才低眉说道，“郡主来得不是时候，乐美人在里头呢。”
“乐美人？”林歌眉头紧锁。
永嘉郡主轻嗤一声，“不过是个洒扫宫女，也不知陛下看上她什么了。”
太监听了这话，连忙低下头，装作没听到。
殿中，林煜正在同乐美人弹琴看曲。
柔和的乐声里，掺杂着美人的嬉笑声。
“陛下，吃颗葡萄。”
乐美人拿起一颗葡萄，玉手轻轻剥去葡萄皮，送到了林煜嘴边。
林煜看也没看，张开嘴将葡萄吞入口中，意犹未尽地吮吸着那葱葱玉指。
“呀…”
乐美人惊呼一声，闪电般抽回手，眸子里带着几分埋怨，“陛下…你坏…”
见她这般娇嗔，林煜眸色陡然冷下来，“朕说过，不许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朕。”
乐美人神色一怔，连忙跪倒在地，潋去眼底的娇媚，这才抬头，“臣妾记住了。”
“再给朕剥一颗葡萄。”
林煜声音冰冷，听不出一丝温情。
乐美人从地上起身，畏畏缩缩地走到榻前，剥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她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阴晴不定。
可陛下望向她眼睛时的情愫，做不得假。
“你怕朕？”
林煜忽然抬头，一把打翻了案几上的琉璃盘，任由葡萄散落。
乐美人急忙跪下，膝盖抵在葡萄上，脏了衣裙。
“臣妾…”
她自然是怕的。
“你的眼睛里，为什么要有恐惧？”
林煜冷声质问，他的皇姐生来高傲，那双灵动的眸子里从不会出现畏惧之色。
“陛下，永嘉郡主来了。”
张公公顶着压力进殿禀报，将声音压得极低。
“永嘉？”
帝王眼中的怒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疑虑，“她来做什么？”
张公公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同永嘉郡主一起来的还有乐安县主，还…”
“乐安？”
没等张公公将话说完，林煜眸色一惊，“可是那个做金霞糕的人？”
见林煜眼底浮现出一抹喜色，张公公神情稍缓，语气也欢快了些，“陛下说得不错，正是那位县主。”
“让他们进来。”
皇帝大手一挥，垂眸的瞬间瞧见跪在地上的乐美人，心弦微微颤动。
他叹了口气，朝着地上的人摊开手，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柔和，“是朕不好，爱妃过来坐着。”
乐美人听到这示好的话语，害怕地抬起头，又怕陛下厌恶自己这副畏惧模样，急忙掩去恐惧，佯装出一副清冷模样。
陛下似乎最喜欢她这样。
果然，见她面若冷霜，林煜眼底的爱意更加热切。
“臣女见过陛下。”
两道声音同时从下首传来，林煜慵懒地抬起龙眸朝她们两人看去。
瞥见林歌时，林煜神情微动。
又是这种感觉。
眼前女子的长相，明明同皇姐没有一处相似，可又不知为何，每每见到她，林煜都会认错。
“陛下…”
见林煜出神，张公公在一旁轻声提醒。
林煜醒神，应了一声。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林歌看，甚至都忽略了那送到嘴边的葡萄。
“你先下去吧。”
林煜瞥了乐美人一眼，声音冷漠急迫。
不知为何，见林歌在这儿，林煜有些不自在了。
乐美人恭敬行礼后，悄然退下，离开时松了口气。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她深有所感。
“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来这儿？”林煜有些好奇，还没等他们回话，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喧哗。
“放开我，你都绑了本郡主两个时辰了，本郡主的手都酸了，一会儿我一定让陛下砍了你们的头！”
听到林清浅的声音，林煜眉头紧锁，眼底的厌恶快要掩不住了。
永嘉上前一步，颔首道：“臣女今日面见圣上，便是为凤昭郡主一事。”
“她又干什么了？”
林煜无奈扶额，平王叔的这个女儿，不惹是生非活不下去。
“这三年来，臣女看在她是平王之女的份上，即使她再三骚扰臣女兄长，臣女也一忍再忍，只是今日，凤昭郡主竟然将臣女的外甥女推下高台！外甥女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若非太医及时赶到，怕是会一尸两命！”
永嘉字字泣血，说完后跪倒在地，郑重恳求道：“还望陛下给武博侯府一个交代。”
听她将武博侯搬出来，林煜龙眸微愠，眼中掠过了一丝寒意。
他这个皇帝，果真无能。
林歌的身影隐在暗侧，虽看不清林煜的神色，却也能在帝王这一瞬的沉默里察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