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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叫我的名字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窗外一片落叶打着旋儿撞在窗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赵声砚“啪”地一声合上书,眉头微蹙。

    “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他很是意外,“因为我上次误会你意图不轨的事?如果是这样,我向你道歉。”

    杨柳摇头,珍珠项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不是的。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她看见赵声砚的瞳孔微微收缩,接着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嘴角绷紧的线条泄露了情绪。

    “你确定?”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背对着灯光让他的面容有些模糊,“我记得你当初可是被你父母卖给赵家了。”

    “我父母需要钱,而赵家需要一个冲喜的媳妇。”杨柳看着他,声音轻却坚定,“但现在不一样了。你的伤已经好了,而我……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说这话时,眼前浮现出跑马场上白薇优雅的身影。

    那个光彩照人的少女与眼前这个挺拔如松的男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多么登对。

    赵声砚走到窗前,背对着她,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你说得对,”他忽然笑了,“这门婚事本就是长辈的一厢情愿。”

    杨柳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早知道他会同意,可亲耳听到时,胸口还是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

    “不过,”赵声砚转过身,目光锐利,“现在还不是时候,家里出了事,我不想再让母亲担心,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

    “好。”杨柳点头。

    “至于你的生活用度,照旧由账房支取。”赵声砚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淡。

    “不必了。”杨柳摇头,“赵家给的钱,我大多没动,我以后离开时我会如数奉还的。”

    赵声砚的眼神一沉:“你知道没有钱,在这里会过得有多惨吗?你是在赌气?”

    “不是赌气。”杨柳抬起头,“我本就没做什么,现在还能读书,已经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我现在识字总能找到工作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紧锁的匣子。

    杨柳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涌上心头,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她想起今天在跑马场上那匹逆风翻盘的棕色骏马,它挣脱桎梏、一往无前的样子多么自由。

    赵声砚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问:“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杨柳一怔,她急忙摇头:“没有,这是我很早就想做的事,只是现在说了出来。”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时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赵声砚沉思了片刻开口:“既然你决定好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婚书还在我母亲那里,等家里的事情稳定下来我们再去官府办理手续。”

    “嗯。”杨柳轻轻点头。

    “谢谢少爷。”她沉默片刻后,没有听见赵声砚回话,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手指碰到门把手时,身后突然传来赵声砚的声音。

    “杨柳。”

    她回头,看见赵声砚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神情难辨。

    “你从未叫过我的名字吧。”他说。

    杨柳愣住了。

    确实,自从进赵家以来,她总是恭敬地称他“少爷”或“您”,这时他们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

    “既然你不想当赵家的少奶奶,也不再和从前一样想做个赵家的佣人,日后就不必叫我少爷了。”赵声砚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声砚。”杨柳试着念出这个名字,舌尖抵住上颚,吐出陌生的词汇。

    “嗯。”赵声砚轻轻应了一声,“你下去吧。”

    走出书房,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杨柳深吸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解下珍珠项链握在掌心,她将来离开赵家时,会带着它一起。

    这条项链对赵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无比珍贵,因为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礼物,就当是她的私心好了。

    抬头望去,满天星斗璀璨如钻。

    至于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就当是为自由的未来付出的小小代价吧。

    ……

    秋风卷着枯叶飘在石板路上,杨柳裹紧了夹袄。

    私塾的炭盆烧得正旺,李夫子推了推老花镜,将她的习字本合上。

    “《论语》能背到《卫灵公》篇,《算术》学到分数,洋文也认得百来个单词了。”夫子捻着胡须,眼里闪着惊讶的光,“杨柳,你真的是个读书种子。”

    炭火“噼啪”爆出个火星,杨柳的心神也跟着震了一下。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欣喜地看着李夫子。

    “依老朽看,你该去新式学堂。”李夫子突然压低声音,“东街那所圣玛利亚女校,是这城里最好的女校,课程从小学到高中都有。”

    杨柳听到这话,担忧大过了惊喜。

    “要多少束脩?”她声音发颤。

    李夫子报出个数,杨柳的心沉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秋风刮得越发狠了。

    杨柳心里拨着算盘:除去赵家给的,还有一百三十五块大洋加上手表变卖,这就是她的所有家当了。

    读书的钱是够了,可日后买衣服吃饭的钱呢,而且还要自己找地方住,这些都是一大笔开销。

    转过回廊时,她猛地撞上一堵人墙。

    松木香混着呢料的气息扑面而来,杨柳抬头,正对上赵声砚微蹙的眉头。

    他披着件藏青呢大衣,领口挂着快怀表,整个人透着股冷意。

    “慌什么?”他扶住她肩膀,掌心温度透过夹袄传来。

    “没什么。”杨柳摇头,经过上次的谈话后,她和赵声砚还和往常那样相处,只是他们之间总隔着层看不见的纱。

    他不再使唤她做这做那,她也不再拿那些简单的问题去打扰他,有什么东西  永远不一样了。

    “赵声砚,”杨柳不熟练地叫着他的名字,“你知道读一般的小学要多少钱吗?”

    赵声砚看着她:“一般的?”

    杨柳解释:“就是便宜点的那种。”

    赵声砚开口:“不知道,不过我猜读完的话所有开销加起来大约一百银元吧。”

    杨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你现在要读小学?”赵声砚有些疑惑。

    “嗯,李夫子说那些我都会了,没有可以教我的了。”杨柳低头,似乎有些不舍。

    赵声砚看向她:“怎么不和我母亲说,赵家可以继续供你。”

    “不行。”杨柳摇头,“既不是赵家媳妇,就不能再用赵家的钱。”

    这话像把刀子,把两人之间那层纱“嗤啦”划开。

    赵声砚突然冷笑一声:“你倒是算的清楚,可是你那点钱,真的够吗?”

    杨柳沉默了。

    “我明白了。”她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扣住手腕。

    赵声砚的手很烫,像块烙铁一样,烫的杨柳一哆嗦。

    “我可以借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