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宾客越来越多,宴会厅渐渐热闹起来。
赵声砚带着杨柳在角落里站定,低声为她介绍场中的重要人物。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温热的气息不时拂过她的耳畔。
“那位是海关的周司长……”
“穿紫色礼服的是陈董事长的夫人……”
“那边几个是雁回的同学……”
杨柳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因为站的有些久,她微微晃了一下的身体。
“累了吗?”赵声砚问道。
杨柳摇摇头,但发髻已经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畔,其实是新高跟鞋有些磨脚。
赵声砚皱了皱眉,带着她往休息区走去。
“坐着休息会。”他递给她一杯果汁,“脚疼?”
杨柳惊讶于他的细心,小声道:“还好。”
赵声砚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这个动作引得周围几位小姐频频侧目,赵大帅的公子竟会如此体贴地照顾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姐?
“下次别勉强自己,做你自己就好。”赵声砚的声音很轻。
杨柳心头一热,正想说些什么,舞曲却在这时响起。赵声砚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还能跳舞吗?”
“可以,但是我不太会。”杨柳迟疑道。
"我可以教你。”赵声砚淡声道。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引导着杨柳来到舞池边缘。在悠扬的华尔兹中,赵声砚的手轻轻搭在她腰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跟着我的步子。”他低声指导,“一、二、三……”
杨柳紧张得手心冒汗,几次踩到赵声砚光亮的皮鞋,但赵声砚出奇地有耐心,没有丝毫不耐。在旋转的间隙,她抬头看他,发现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笑什么?”杨柳小声问。
“想起第一次礼仪老师教你跳舞时你把她的鞋都踩脏了,最后一直道歉。”赵声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杨柳只到赵声砚的肩膀,她抬头看赵声砚,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生动,眼睛里闪烁着杨柳从未见过的光彩。
舞曲结束时,杨柳已经能够跟上节奏,难得地夸了一句:“学得挺快。”
赵声砚和杨柳跳完舞准备回到座位,白薇和一位穿淡紫礼服的少女正推门进来。
“那是……”
白薇正在和熟人打招呼,林媛却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们。她好奇地打量着杨柳,突然凑到白薇耳边说了什么。
白薇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
“声砚,杨柳妹妹。”白薇优雅地走过来,“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
赵声砚点头致意:“白薇,好久不见。”
“这位是林媛,我在圣玛利亚的同学。”白薇笑着介绍,“林媛,这是赵公子和杨柳妹妹。”
林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看起来真般配。”
白薇轻轻瞪了她一脚:“别胡说,他们是亲戚。”
赵声砚看了眼怀表,突然起身:“失陪。”他朝几位女士略一颔首,转身往宴会厅外走去。
白薇盯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林媛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柳。
宴会进行到一半,裴雁回带着未婚妻来敬酒。他俯身小声对赵声砚说:“没想到你会带她来。”
赵声砚面不改色:“带她见见世面。”
裴雁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举杯示意后便离开了。
用餐结束后,乐队奏响了第一支舞曲。裴雁回牵着陈婉步入舞池,宾客们纷纷鼓掌。白薇整理着裙摆,眼睛不时瞟向赵声砚的方向,期待着他来邀舞。
然而当自由舞曲响起时,赵声砚却再次起身离席。
白薇眼睁睁地看着他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走向连接两个宴会厅的走廊。她精心涂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在手套上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痕迹。
夜渐深,宴会厅的喧嚣渐渐平息时,赵声砚才回来,他看了看表:“该回去了。”
杨柳点点头,她的脚已经疼得厉害,但一直忍着没说。
赵声砚却看出来了,一直扶着她。
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杨柳踩在饭店门前的红毯上,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今晚的一切,华丽的礼服,悠扬的音乐,还有赵声砚难得的温柔,都像是一场梦境。
“上车吧。”赵声砚拉开车门,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但动作依然轻柔,“明天让大夫来看看你的脚。”
汽车缓缓驶离饭店,杨柳偷偷看了眼身旁的赵声砚,发现他正望着窗外,侧脸在光影交错中看不太真切。
夜色已深,赵公馆的大厅只留了几盏壁灯,汽车驶入院落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值夜下人,他慌忙跑去开门时,正看见赵声砚半搀半抱着杨柳跨过门槛。
“二少爷,二少奶奶,可要准备些宵夜?”管家迎上来,目光在杨柳泛红的脚踝上停留了一瞬。
“不必,去把药箱拿来。”赵声砚吩咐道。
杨柳试图站直身子,却倒抽一口冷气,疼得眼眶发红。
赵声砚皱眉,干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沙发。杨柳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衬衫,丝质面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放、放我下来,会被别人看见……”她的声音有些急。
赵声砚置若罔闻,直到将她稳稳放在真皮沙发上才松手。
管家捧着药箱匆匆赶来,又识趣地退下,大厅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
“把鞋脱了。”赵声砚单膝跪地,从药箱里取出褐色玻璃瓶。
杨柳犹豫着脱下鞋子,高跟鞋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的脚踝已经肿起,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赵声砚倒了些药酒在掌心,浓郁的药香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可能会疼。”他说道,温热的手掌已经贴上她冰凉的皮肤。
杨柳猛地瑟缩了一下。赵声砚的手比她想象中粗糙得多,掌心的薄茧摩擦着细嫩的肌肤,药酒的辛辣混合着他体温的热度,让她脚趾不自觉地蜷起。
她想抽回脚,却被赵声砚牢牢握住脚踝。
“别动。”他头也不抬,拇指在红肿处打着圈按压,“淤血要揉开才行。”
杨柳咬住下唇,疼得眼角沁出泪花,赵声砚的手法意外地娴熟,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轻得无效,也不会重得难以忍受。
“还、还是我自己来吧……”她声音发颤。
赵声砚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如墨的眸子里映着光亮:“上次我受伤,你不是也帮我擦过药?”
杨柳一怔。
“那不一样。”她小声辩解。
“脚踝扭伤要这样处理。”赵声砚打断她,手指突然用力一按,“打仗时经常有人扭伤,没有军医的时候就得互相帮忙。”
杨柳疼得“嘶”了一声,却也因此分神:“打仗?”
赵声砚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怎么,忘了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杨柳这才想起来当初赵声砚就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只是她从未见过他拿枪的样子,就忘记了其实他当过兵。另一方面她确实也很难想象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穿着脏污的军装、端着步枪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赵声砚永远是一尘不染的衬衫和熨烫笔挺的西裤,最多就是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
“我十六岁就跟着父亲去剿匪了。”赵声砚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事,“第一次开枪吐得昏天黑地,被他们笑话了半个月。”
他的手掌继续在伤处揉按,药酒渐渐渗入皮肤,带来灼烧般的暖意。杨柳从未听赵声砚提起过这些,这些听起来离她似乎很遥远的事。
“好了。”赵声砚突然松开手,“明天别穿高跟鞋了。”
杨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药酒在皮肤上留下亮晶晶的痕迹,赵声砚的指印还隐约可见。她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这是?”
“刺刀划的。”赵声砚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杨柳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轻声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