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从通风管道钻出来时,后颈还沾着管道内壁的铁锈,粗糙的金属蹭得皮肤生疼。
王铁柱先一步跳下去,伸手拽他:“小心脚下,这堆废料堆三年了。”林夏·暗最后爬出,发梢勾着根蜘蛛网,她扯下来捏在指尖,目光扫过四周——废弃的工地堆满钢筋骨架,月光从残破的顶棚漏下来,在水泥地面投下斑驳的影。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的瞬间,沈星河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猫叔”两个字在蓝光里跳动,像颗即将引爆的信号弹。
按下接听键时,他听见自己喉咙发紧:“喂?”
“小沈!”猫叔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你炸了b3区的数据库,干得漂亮——但坏消息是,时空管理局的定位系统追着数据流过来了,他们要启动‘清除协议’。”
沈星河的指尖在手机壳上掐出月牙印。
清除协议,他前世听过这个词,是时空管理局对“异常变量”的终极手段,轻则抹除记忆,重则……他望向不远处正踢开生锈铁门的王铁柱,那道背影突然显得有些单薄。
“让他们来吧。”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镇定,“我早该想到这一步。”
王铁柱在铁门后招手:“进来!这指挥所当年防过八级地震,暂时安全。”林夏·暗已经先一步走进去,她的马丁靴踩过满地碎玻璃,脆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沈星河跟着进去,迎面扑来一股霉味,墙角堆着几袋过期的水泥,墙上还挂着96年的施工进度表,墨迹已经晕成模糊的团。
他把背包甩在满是灰尘的木桌上,金属搭扣撞出一片灰雾。
林夏·暗突然扶着桌沿踉跄了一下,额角沁出细汗:“他们……在用我的意识当桥梁。”她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我能感觉到,有根线在往你记忆库里钻——如果他们连上,你会被格式化,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沈星河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着林夏·暗发白的嘴唇,想起前世她哭肿的眼睛,想起爆破前她掌心的数据流漩涡。
那些记忆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指尖发颤。
“切断连接。”他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键盘敲击声在寂静里格外清脆,“启动记忆核心自毁程序。”
“你疯了?”林夏·暗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那程序会连带着封存你最重要的记忆!高中填志愿的细节、你妈手术的日期、林夏的生日……全都会没的!”
沈星河低头看她紧扣的手,突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几分苦涩,像含着颗没剥壳的野山杏:“有些记忆,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异常’。”他抽出被抓住的手,继续输入代码,“就当是……给命运留条缝隙。”
王铁柱突然猛拍窗户:“他们的车到了!两公里外,车灯照得跟白天似的!”他抄起墙角的铁棍,转身时裤袋里的长江火柴盒掉出来,红漆已经剥落,“小沈,你还有多久?”
“三分钟。”沈星河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手指在“确认”键上悬了三秒。
他想起1998年暴雨里父亲骑车载他的背影,想起林夏第一次递给他的橘子汽水,想起前世重症监护室里那声绵长的蜂鸣。
这些画面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意识里飘得越来越远。
“文明火种”数据库的上传进度跳到99时,他快速敲下一行字:“给未来的我——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谁,请不要重蹈覆辙。”
“滴——”
红色警告在屏幕上炸开,自毁程序启动的提示音像催命的鼓点。
林夏·暗突然松开攥着头发的手,她的眼睛在蓝光里泛着水光:“数据流开始倒灌了……你的记忆正在被压缩。”
沈星河感觉有根冰锥从后颈刺进来,顺着脊椎往上钻。
他看见自己的记忆变成碎片,1998年的教室、2023年的病房、爆破现场的数据流,全都混在一起,像被搅乱的调色盘。
王铁柱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小沈!小沈——”
“你终于……”林夏·暗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了。”
黑暗来得毫无预兆。
沈星河最后看见的,是屏幕上“自毁完成”的提示,和王铁柱举着铁棍冲向门口的背影。
再睁眼时,消毒水的气味先涌进鼻腔。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见白墙、吊瓶架,还有床头柜上那束蔫了的菊花。
阳光从褪色的窗帘缝里漏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金线。
“醒了?”
沈星河猛地转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病床。
他摸了摸发沉的太阳穴,记忆像浸了水的报纸,模糊成一片。
唐慕白是谁?
时空管理局?
林夏……他努力回想,只记得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手里举着瓶橘子汽水,笑容比夏天的阳光还亮。
床头柜上有张纸条,边角卷着,像是被反复折过。
他伸手拿起来,墨迹有些晕染,但字迹清晰:“欢迎来到新世界。记住,你曾是个英雄。”
署名是三个字母加数字:tb_98。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沈星河望着纸条上的字,突然觉得眼眶发涩。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个硬物——是半盒长江宾馆的火柴,红漆剥落的地方,隐约能看见“1998”的烫金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