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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定襄暗流

    残阳将定襄城墙染成血色,城头那面曾经威风凛凛的狼头大纛如今破败不堪,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颉利可汗站在城门楼上,金盔上的宝石已经脱落大半,护心镜上布满凹痕与裂痕。他望着城外稀稀拉拉归来的败兵队伍,握着金刀刀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可汗,清点完毕。”赵德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的恭敬与小心,“生还者一万二千余人,其中伤者过半。战象”他顿了顿,“全军覆没。”

    颉利没有回头,下颌线条紧绷如弓弦:“各部落首领呢?”

    “阿史那思摩、契苾何力都已回城,薛延陀部的夷男”赵德言的声音更低了,“不知所踪。回纥部的药罗葛菩萨派人传话,说部众伤亡惨重,需要休整,暂不入城。”

    “砰!”颉利的铁拳砸在城墙垛口上,碎石飞溅。他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懦夫!都是懦夫!”金刀“铮”地出鞘半寸,寒光逼人,“传令各部落首领,今夜大帐议事!谁敢不来——”刀光一闪,垛口一角应声而落。

    赵德言低头称是,却在转身时与一旁的执失武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执失武的兄长执失思力死在唐军的霹雳雷下,此刻他眼中除了悲痛,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

    夜幕降临,本该灯火通明的可汗大帐今夜却只点了几盏昏暗的油灯。

    二十余位部落首领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史那思摩的左臂缠着渗血的麻布,这位突厥王族分支的首领面容沉静,但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契苾何力脸上新增的伤疤还在渗血,让他本就粗犷的面容更显狰狞。

    “诸位,”颉利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云中一败,非战之罪。唐军使用妖火邪器,胜之不武”

    “妖火?”铁勒部的咄摩支突然打断,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将缓缓起身,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的儿子死在那种‘妖火’下,我亲眼所见——那不是什么妖术,而是实实在在的武器!“他环视众人,“唐军能造,我们为何不能?”

    帐内顿时如沸水般议论开来。颉利脸色阴沉如铁:“咄摩支,你是在质疑本汗的决定?”

    “老臣不敢。”咄摩支嘴上这么说,却挺直腰杆直视颉利,“只想知道可汗接下来有何打算?继续用勇士的血肉之躯对抗唐军的铁火吗?”

    契苾何力突然冷笑一声:“咄摩支大人问得好。我契苾部三千勇士,生还不足五百。可汗若再无良策,恕我部不能再奉陪了。”

    “放肆!”颉利暴怒而起,金刀完全出鞘。帐外立刻涌入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亲卫,手按刀柄,杀气腾腾。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阿史那思摩起身打圆场:“可汗息怒。契苾首领痛失爱将,言语冒犯,情有可原。”他转向契苾何力,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咄摩支大人也是忧心部落存亡。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唐军下一步进攻。”

    颉利强压怒火,缓缓坐回虎皮椅。他注意到阿史那思摩说话时,契苾何力、咄摩支等七八位首领都在微微点头——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阿史那部是突厥王族分支,思摩在诸部中威望颇高。

    “唐军虽胜,却也需休整。”颉利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定襄城高池深,粮草充足。我们据城而守,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机反击。”

    帐内一片死寂。良久,阿史那思摩才缓缓道:“可汗明鉴。不过若唐军再用那种霹雳火器攻城,恐怕”

    “本汗已命工匠连夜赶制巨盾,可挡飞石火器。”颉利打断他,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诸位只需约束部众,严守城池。退下吧!”

    首领们行礼退出,颉利敏锐地注意到,阿史那思摩、契苾何力和咄摩支走在最后,三人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待众人离去,赵德言从帐幕阴影处走出:“可汗,情况不妙。据探子报,回纥部的药罗葛菩萨并未回营,而是派人与唐军接触”

    颉利瞳孔骤缩:“你确定?”

    “千真万确。”赵德言凑近低语,“还有,阿史那思摩的人今晚秘密拜访了契苾、铁勒、薛延陀等部的营地。”

    金刀“铮”的一声完全出鞘,寒光映照出颉利狰狞的面容:“传令亲卫队,暗中戒备。再派人盯紧那几个不安分的部落。”刀光一闪,案几一角应声而落,“若有人敢生二心”

    定襄城西北角,一顶不起眼的帐篷内,七位部落首领围坐在一盏昏暗的羊油灯旁。帐外站着十几名心腹武士,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动静。阿史那思摩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思摩大人,您就直说吧。”契苾何力压低声音,脸上的伤疤在灯光下更显狰狞,“颉利刚愎自用,导致十万大军惨败。如今又想把我们困在定襄等死。您作为阿史那氏血脉,难道要坐视突厥灭亡吗?”

    密信上的字迹工整有力:“唐皇仁德,若诸部弃暗投明,必厚待之。顽抗者,霹雳之下,玉石俱焚”落款是“唐行军大总管李靖”。

    “这是最后通牒啊!”咄摩支倒吸一口凉气,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信纸,仿佛在确认其真实性。

    阿史那思摩点点头,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窝中跳动:“据探报,唐军正在赶制更多火器,不日将兵临定襄。”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到那时,整座城池都将化为焦土。”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灯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契苾何力突然一拳砸在矮几上:“那颉利还在做什么狗屁巨盾!他根本不知道那些霹雳雷的威力!我亲眼看见它们把战象炸得血肉横飞!”

    “思摩大人意思是我们”年轻的同罗部首领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眼中满是犹豫。

    “非也。”阿史那思摩眼中精光一闪,“我的建议是——按兵不动。待唐军攻城时,我们临阵倒戈,擒拿颉利献给唐皇。”他环视众人,“如此,既保全部落,又能立下大功。”

    契苾何力第一个伸出手,按在阿史那思摩的手背上:“我契苾部愿追随大人!”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紧接着,咄摩支和其他几位首领也纷纷伸手相叠。一个推翻颉利的秘密联盟就此形成。阿史那思摩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囊,将马奶酒倒入七只银碗:“今夜之盟,天地共鉴。若有背弃者”他抽出匕首在掌心一划,鲜血滴入酒中。

    其余六人纷纷效仿。七只血酒一饮而尽,象征着这个生死同盟的缔结。

    夜更深了,定襄城头巡逻的士兵突然发现南方天际有火光闪烁——那不是星光,而是连绵数里的营火。唐军,已经近在咫尺。

    与此同时,颉利可汗正在自己的金帐内来回踱步。赵德言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汇报:“可汗,已经查明,阿史那思摩确实收到了唐军的劝降信。而且”他吞了吞口水,“据说李靖承诺,若他献城投降,将封他为新的突厥可汗。”

    颉利猛地停下脚步,眼中杀机毕露:“好个阿史那思摩!本汗待他不薄,他竟敢”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转身从宝箱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赵德言,你立刻派心腹去漠北,联络我的堂兄阿史那贺鲁。告诉他,速带两万精兵南下接应!”

    赵德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低头称是。就在他准备退出时,颉利又叫住他:“等等!明日本汗要在西门校场设宴,只邀请忠诚可靠的首领。你明白该怎么做”

    赵德言心头一颤,明白颉利是要借机铲除异己:“可汗,此时内讧,恐怕”

    “快去!”颉利一脚踹翻案几,“再迟疑,死的就是我们!”

    翌日清晨,阿史那思摩正在自己的营帐前检视几名武士秘密搬运的箱子。箱中装满了从唐军俘虏那里换来的丝绸和茶叶——这些珍贵的货物将被分发给各部落首领的家眷,作为结盟的诚意。

    “大人,”一名心腹匆匆走来,低声道,“刚刚收到消息,可汗突然召集亲信去西门校场议事,却把您的名字排除在外。”

    阿史那思摩眉头一皱:“都有谁被邀请了?”

    “全是颉利的死忠,如执失武、阿史德等人。契苾何力大人也没收到邀请。”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警觉。“传令下去,”阿史那思摩当机立断,“所有武士立刻武装,准备战斗。再派人秘密通知契苾何力、咄摩支等人——颉利可能要动手了。”

    心腹刚离去,又一名探子慌张跑来:“大人!不好了!薛延陀部的夷男带着三千部众连夜逃往漠北!城外的回纥营地也空了!”

    阿史那思摩脸色骤变:“快!备马!我要亲自去见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离开秘密帐篷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裹紧狼皮大氅,脸上的伤疤在晨光中更显狰狞。两名亲信武士立刻迎上来,无声地护卫在两侧。

    “首领,情况如何?”年长的武士低声问道。

    契苾何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回头看了眼那顶不起眼的帐篷。阿史那思摩的身影仍在帐内,正与其他首领密谈。他摸了摸怀中那份李靖的密信副本,指尖传来羊皮纸特有的粗糙触感。

    “传令下去,”契苾何力声音沙哑,“所有骑兵立刻备战,但不要惊动王庭卫队。把妇孺都转移到营地西侧。”

    年轻武士倒吸一口凉气:“要动手了?”

    契苾何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是我们动手,是等唐军攻城时”他做了个翻转手掌的动作,“阿史那思摩已经安排好了。”

    三人穿过晨雾弥漫的营地,沿途遇到的契苾部战士纷纷行礼,但眼神中都带着询问。云中一战,契苾部损失了最精锐的三千骑兵,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憋着一股怒火。

    回到自己的大帐,契苾何力发现妹妹阿史德正在等他。这位突厥有名的女武士一身戎装,腰间弯刀已经出鞘半寸。

    “哥哥,赵德言来过。”阿史德的声音冷若冰霜,“他说颉利明日要在西门校场设宴,邀请的都是心腹将领。“她顿了顿,“没有你,也没有阿史那思摩。”

    契苾何力与两名武士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他走到帐内兵器架前,取下自己那把镶满宝石的弯刀,拇指轻轻试了试刀刃。

    “果然如此”契苾何力冷笑,“颉利这是要学汉人的‘鸿门宴’啊。”

    阿史德握紧刀柄:“我们怎么办?先发制人?”

    “不。”契苾何力摇头,“阿史那思摩说得对,现在动手名不正言不顺,会失去其他部落的支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唐军攻城时,我们临阵倒戈,让颉利死无葬身之地!”

    颉利可汗的金帐内,一缕阳光透过帐顶的缝隙照射进来,正好落在那把鎏金宝座上。颉利摩挲着宝座扶手上的狼头雕刻,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

    “都安排好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赵德言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触到地毯:“回可汗,西门校场已经埋伏了三百刀斧手,都藏在两侧的军帐内。阿史德和执失武都确认会准时赴宴。”

    颉利转过身,金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阿史那思摩那边有什么动静?”

    “探子回报,他今早秘密会见了契苾何力。”赵德言小心翼翼地回答,“但具体内容不详。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薛延陀部的夷男确实带着三千部众逃往漠北了。”

    金刀出鞘的声音让赵德言浑身一颤。颉利可汗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夷男这个懦夫!等平定内乱,本汗第一个拿他祭旗!”

    赵德言低头称是,目光却闪烁不定。他清楚记得昨夜阿史那思摩派人送来的那袋金子,以及更重要的承诺——唐朝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