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然知道原主骄纵任性,一向不讨父亲喜欢,可这一上来就挨骂的,总得有个缘故。
徐知然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父亲叫女儿来,女儿便来了。如今礼尚未毕,却不知女儿犯了何错?”
徐松厉声道:“为父面前,你还敢装样!你说,你让幽兰苑的惜影鬼鬼祟祟,替你做了什么好事!”
果然是为了这事。徐知然看了云缥缈一眼,只见她柳眉杏眼,身量纤纤,单看长相,倒是很符合小说里面甜心苦的绿茶做派。
就是她,吞了原主的钱不说,还赶尽杀绝,发现原主在调查生母死亡的秘密,怕真查出点什么自己难以脱身,便索性倒打一耙,冤枉她和自己婢女勾结,以生母之死做文章,害得原主被父亲厌弃,最终惨死。
想起原主的悲惨遭遇,徐知然眼睛暗了暗。要论起装委屈扮无辜,自己可不会输给她。
你茶,我就比你更茶。
她调整神色,露出一脸恰到好处的茫然:“惜影是夫人的人,女儿与她素无往来,爹爹何出此言?”
徐松冷哼一声,把一封信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徐知然展开一看,这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封认罪书。
认罪书以惜影口吻所写,忏悔她如何见钱眼开,被自己重金收买;她如何按照自己吩咐,窥探云缥缈和徐知如隐私,时时传递。
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何命她在府内散布谣言,说生母之死为云缥缈下毒所害,败坏云缥缈清誉。
信的最后说到,她背叛主人后内心煎熬,终于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决定投井自尽,并在自尽前留下这封自首信,向云缥缈忏悔罪孽,指证自己。
除了认罪书,信封里还有两样物事,其一是一张药方,按认罪书中所说,是原主命她将生母病重时所用药方藏入幽兰苑,以作陷害证据。
其二是一张原主笔迹的字条,上面指示惜影在府内散布谣言,待众口铄金,再与原主里应外合,指证云缥缈是杀人凶手。
徐知然匆匆看完,还未说话,就听徐松喝道:“你小小年纪,心肠怎么如此歹毒!你继母待你一向不薄,你却串通她手下的人,使此奸计陷害于她!这种种恶毒计划,料你一人想不出来,落英阁中都有何人助你谋划,还不从实说来!”
徐知然不由得有些佩服云缥缈了。既有物证,又有(死)人证,若没有上帝视角,云缥缈倒真像是无辜受害的小白花,而自己就是那养不熟的白眼狼。
只是,计谋虽好,无奈她有上帝视角。
徐知然叹了口气,眼睛里迅速积起莫名被冤,委屈难忍的泪水,盈盈欲坠:“爹爹明鉴,女儿冤枉!”
“惜影宁死也不忘指证你,你还要喊冤吗?那字条分明是你亲手所书,还有那药方,若不是你给她,她又从何处得来!”
徐知然挑了挑眉。
原主生母柳如眉本就是被云缥缈毒死的。她秘密搞到柳如眉病重时所用药方,根据药物相生相克的道理,更换了里边一味药材,给柳下了慢性毒药。
柳如眉一日日喝着,还以为是救命的良药,却不想是走进鬼门关的催命符。
这药方,显然是云缥缈放在惜影身上,栽赃她的了。
而至于那字条……徐知然眼神闪了闪,将字条高高举起:“爹,女儿冤枉,这字条不是女儿所写!”
她作出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款款道:“爹爹请看,这字条上提到‘自上元节密谈’,可见字条写就日期最早在上元节后。只是爹爹知道,女儿年前摔伤了手臂,此后右手便一直麻痹无力。
如今虽生活无碍,写字却大不如前,说是重新练起也不为过。女儿怕爹爹担心,一直未曾言及,没想到今日却成了佐证女儿清白的关键。”
她从桌上笔架拿起一支湖笔,又展开一张宣纸,俯身将字条上的字认真抄写了一遍:“爹爹请看。”
徐松看到纸上字迹,不由大皱其眉:“你这字……”怎么变得像稚子所写,比乌龟爬好不了多少。
徐知然暗自腹诽,她在现代,因为一笔烂字还被黑粉嘲笑过,何况如今用的是毛笔,更是烂上加烂。
原主虽然不学无术,一手簪花小楷却是生母从小一日日盯出来的,和她的烂字不可同日而语。
陷害之人模仿的还是原主的笔迹,却不知她已经换了芯子,可算是百密一疏了。
徐知然道:“女儿字丑,让爹见笑了。爹爹慧眼如炬,自能看出我刚刚并非故意隐藏笔锋,装傻弄痴,实是如今女儿腕力虚浮,要想再写几个从前那样的字,却是不能了。”
徐松眼中闪过几丝狐疑。他能看出徐知然并非故意写差,实是如今笔迹就是这般。如此说来,那张字条并非她亲笔所书,而是有人仿写了。只是仿写之人不知她笔迹已大变,才露出了马脚。
如果字条是假的,那其他证据的真伪,也便存疑了。
徐知然看徐松神色松动,连忙趁热打铁:“女儿与惜影并无过节,不知她为何要诬陷于我?她只是一个侍女,这伪造的字条、还有这药方,想来凭她自己断难获得,必是有人指使。”
她转向云缥缈,一脸愤懑委屈,柔弱欲倒:“我知道夫人一向不喜欢我,只是这样恶毒的事情,怎能轻易安到然儿身上!
然儿不能承欢于母亲膝下,已是日夜难过,此乃然儿心中至痛,然儿又怎会以母亲之死,来诬陷夫人?!”
徐松看着徐知然那伤心欲绝的神情,不觉触动了心肠。曾经,柳如眉在时,他们也曾有过一家天伦的好时光。
他再开口,语气便不由地软了下来:“然儿,你先别激动,此事中间必有古怪……”
徐知然清泪点点,洒下衣襟,就像一朵不堪风雨摧残的小白花:“女儿从前行事悖逆,无怪爹爹不喜。只是女儿并非无故怀疑,惜影是夫人贴身侍婢,却留下这么一封心机叵测的书信。
若非百密一疏,在字条上出了岔子,只怕女儿此刻已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若夫人并无心虚,为何从始至今,一言不发?”
徐知然言语上咄咄逼人,实则却密切注意着云缥缈的神情。
她觉得不太对头。
从她进来到现在,这位白莲花继母的表现有点过于淡定了。按照原书情节,这诡计应该是她所设,好冤枉自己和她身边而是人勾结,炮制流言陷害于她。
若是如此,为何自己提出字条证据为假时,她既不紧张,也不心虚,全程无任何波动,仿佛这种种阴谋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误入现场的吃瓜群众。
徐松也看向云缥缈,不由得心生疑窦。如果徐知然说得是真的,这些证据全是伪造,那云缥缈作为惜影的主母,显然脱不了干系。
字条和遗书倒还罢了,那药方……看见那药方的一瞬间,徐松全身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
无数往事刺破刻意封锁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翻滚不休。他仿佛又看见自己打碎那碗药,黑沉沉的药汤洒了一地。
柳如眉脸色惨白,伏在床上,边咳血边冷笑着对他说:“我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了你!”
“……善待然儿,这是你欠我们母女的,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愤恨的目光,讽刺的话语,成了他心中最不能触碰的隐痛。无论是谁,敢把尘封的往事翻出来,拿柳如眉的死做文章,他都绝不会允许。
徐松声音低沉:“夫人,你可有话要说?”
云缥缈看看徐松,又看看徐知然,咳了一声:“这中间,看来是有些误会。”
徐知然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的每一丝神色变化:“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云缥缈又咳了一声,脸色似乎有些不自然,她将徐知然新写的字条拿起来,和认罪信里的对比看了看,沉吟道:“我想我们都忽略了一个前提,惜影她,当真是自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