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日小姐帮了那个女子,只怕会招来麻烦。”
回程的马车上,翠柳忍不住对徐知然道。
“哦?怎么说?”
“小姐万不该把咱们的底细透给那女子。我看那女子是个忍辱惯了的,今天虽然在大街上被追打,跟她那混账相公撕破了脸皮,可保不齐回家以后被三哄两吓,又屈服下来。那小姐这一番出头岂非白费?再说,就算她下了决心要和离,可她那相公明摆着就是个泼皮无赖,若是硬扣着不给她和离书,她求到小姐这里,小姐怎么帮?”
翠柳忧心忡忡:“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毋毁一桩婚’。万一她相公找到咱们府上来,说小姐撺掇他们夫妻和离,被老爷知道了可是不得了,云夫人只怕更会借机整治小姐。小姐你一个闺阁女儿,卷到这样的事情里,实在是个麻烦。”
“啊,那可怎么办!”白鹭本也觉得徐知然把府邸信息告诉那女子不妥,此刻一听,急得脸色都变了。
“我不过是可怜她罢了。”徐知然淡道:“你也听到她之前所说的,她所嫁非人,已是不幸,又遭打骂凌辱,若没人帮她,只怕很快就会被那个混账丈夫折磨死了。在这年月,身为女子本就可怜,嫁了人更是变成了男人的所有物,连自己都没了。
按照大历律法,妻殴夫,不论是否造成伤害,均杖一百,殴夫致死者,按律处斩。反之,夫殴妻除非打伤或更严重者才论罪,且刑罚减常人二等,须妻子亲自告状才处理。刚才那么多看客,没一人出头,也可见女子处境艰难。
同为女子,我不过比她投胎投得好些,看不见也就算了,亲眼目睹,实在无法对她坐视不管。至于之后可能遇到的种种麻烦,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既然帮了她,就会尽我的最大能力助她逃出生天。做事不能只算利弊得失,但求本心而已。”
其实徐知然出头帮忙,不只是因为路见不平,更因为前世,她的母亲也深受家暴之害。徐知然的父母曾经是一对壁人,两人都是大学教授,一个教文学,一个教化学,一动一静,举案齐眉,可谓是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
只是一切的美好都毁于她九岁那年。
那年父亲出了一场车祸,痊愈后却再不能人事,性格也因此变得日渐沉默古怪,开始变着法子折磨她的母亲。起初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随着日渐长大才发现端倪,当她终于知道母亲身上的种种伤痕是因何而来,父亲在她心里光辉的形象碎了一地。
她一直觉得父亲是端方君子,才华横溢,却不想会变得如此不堪,宛如禽兽。而她的母亲却为了往日的旧情,为了她,为了所谓的面子,一直默默忍受父亲施加的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还要在人前装出夫妻和睦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她十六岁,在她的强烈抗争下父母终于离了婚,她从此和母亲单独过活。只是母亲已经由于多年折磨有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最终在她大学毕业,拍戏较为稳定之后,离开了人世。
这是她心里无法消解的隐痛,故而徐知然一向对家暴深恶痛绝。只是这种种前情,不能说给翠柳白鹭她们听。
徐知然看翠柳仍有担忧之色,伸手握住她的手,粲然一笑:“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能这样替我着想,时时处处思虑周全。”
翠柳不好意思地微垂下头:“小姐不嫌奴婢唠叨就好。”
白鹭更是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家小姐:“哇,小姐,你好厉害,连大历律法都懂。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我记得你不是最讨厌看书的吗。”
徐知然咳了一声:“读书能明理。以前我就是太顽劣了,才做出不少荒唐事来。”
她叹了口气:“女子立世大不易。我若不多学些东西,只怕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又怎么保护自己、保护你们呢。”
白鹭道:“我怎么能让小姐保护?我的任务就是好好保护小姐!”
她的目光落到时逍送的鞭子上:“今天多亏了那位石公子,要不是他及时出手,恐怕小姐就要被那臭男人伤到了。”她有些沮丧:“我真是太没用了,练功夫都是傻练,真遇到事情反应却这么慢。小姐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绝不会让人伤到您一根手指头!”
徐知然捏捏白鹭的脸蛋:“好啊,那以后我的安危,就交给白鹭女侠了。”
白鹭涨红了脸:“我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徐知然笑。这两个丫鬟一文一武,对自己又忠诚不二,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回到落英阁,屋内的二等丫鬟叶儿上来禀报:“小姐回来了,四小姐已经等您好半天了。”
四小姐?徐知然精神一振。
她总算要见到原书女主了。
徐知然进到外间,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椅上的女孩儿。
女孩儿身穿一件月白色小褂,下着同色袄裙,梳着双丫髻,鬓边斜斜插着一支素玉簪子,正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却没多少活泼气息,透露出一股远超年龄的温婉沉静。
真正的徐府四小姐,徐芳菲。
看她进来,徐芳菲抬起脸来朝她一笑:“三姐。”
“四妹来找我,不知有何事?”
“姐姐之前让我绣的香囊和珠络,妹妹已经绣好了,今天特地送来。”
徐芳菲拿出一只香囊,针脚细秘,图案精巧,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的。
“妹妹的绣工真好。”徐知然真心赞叹。不愧是原书女主,这绣工放在现代,必定是定制高奢的水平。
“姐姐喜欢就好。”徐芳菲微笑。
徐知然看着香囊上的鸳鸯图案,心里一动:“这香囊……”
徐芳菲忙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这香囊是送给表公子的,事关重大。我是背着人在小室绣的,绝没有人知晓。”
表公子?徐知然心里一动。能这样称呼的,应该是原主母家的表哥,名叫柳望阑的。
也就是在飞花会上被薛姝嘲笑拿不起笔,自己出言回护的那一位。
难道原主对他暗中颇有情意?还把这少女心事对徐芳菲说了?
她心下盘算,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便多谢你了。”
“听说表公子秋闱过后便要进京,届时姐姐的好事,就要定下来了吧。”徐芳菲在座上行了个礼:“妹妹先提前恭喜姐姐了。”
徐知然心念电转,脸上却只是笑:“八字没一撇的事呢,想它做什么。”
徐芳菲见她无甚反应,远不像从前提到表哥时喜悦羞涩的模样,不由仔细朝她望了两眼,笑道:“姐姐说的是,妹妹只是替姐姐高兴罢了。”
……徐知然怎么突然觉得,这屋里有一股茶香四溢的味道。
这女主的人设,和原书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