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啊……”徐知然笑叹了一声,“那你可要变成老姑娘了。”
咚!!!
马车拐入主街旁的窄巷,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向前猛地一倾,徐知然和白鹭差点摔倒,连忙抓住车壁,堪堪稳住身形。
“怎么回事?”白鹭掀开车帘,怒道。
“小、小姐……”下车查看的车夫哆哆嗦嗦地说,“我们车底下好像有、有死人。”
徐知然一惊,连忙下车查看。
车底下果然躺着一个人。
一个衣衫破烂的女人趴在车轮旁,背上还有刚被碾过的痕迹。
看到她的装束,徐知然不知为何心里一跳,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传上心头。
她不顾白鹭的阻拦,亲手把女人翻过来——
灯笼的光晕下,那略显熟悉的面孔,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是她!
那个曾被丈夫当街追打,又被她救下的女人。
她还记得她的姓,覃娘子。
曾经眼含热泪感谢她,言语铿锵指责丈夫的无耻、决心和离的女子,如今却鼻青脸肿地死在了她的车下。
白鹭显然也认出了女人,惊呼一声:“这、这不是上次那个……被打的娘子吗?!”
徐知然身上发冷。其实上次她帮过覃娘子后,还曾收到过一次她的消息。
她并没有像翠柳曾经担心的那样,找上门来求自己帮她和离,只是托门房转交给她一封信,和一个包裹。
信中说,她已在绣坊找到了活计,如今已搬离了和刘秀才共住的家,准备和离。
包裹中则是她亲手绣的一件披帛,花样精巧,素雅大方。她说她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便用在绣坊学的新花样,绣了这件披帛送给徐知然,以感谢她当日相助之情。
当日看到信的欣慰,如今化作了一柄淬着寒冰的利刃,刺进了徐知然的胸膛。
她咬牙道:“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夜色已深,她们又在巷子里,四周并无行人,白鹭环顾一周,跑到街口,咚咚咚敲开了铁匠铺的门。
铁匠披了件汗衫,不耐烦地应声出来:“谁啊谁啊,这么晚了,干什么?”
白鹭问道:“大叔你好,你方才在屋里,可听见这街上有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铁匠莫名其妙。
“有没有男女争执打斗的声音,或者有人喊救命?”
“没有啊。这巷子夜里安静得很,只听到野猫叫了两声,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铁匠警惕道,“怎么了?”
他探头往外看去,见不远处男装打扮的徐知然正半跪在地上,旁边躺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影,不由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白鹭掏出锭银子给他:“大叔,能否借你这屋子一用。”
“哎、哎,可以,进来吧进来吧。”
白鹭和车夫将女子的尸体抬进屋里,铁匠已点上了蜡烛,烛光照映下,更看清她脖间乌黑肿胀的痕迹,触目惊心。
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老天爷!”铁匠惊呼出声,“这不是、这不是后街刘秀才的娘子么!”
徐知然看向他,猛然想起,上次覃娘子被当街追打时,这铁匠曾帮她说过话。
“大叔,你最近见过覃娘子么?”
“见过的,”铁匠脸色发白,“先前她说要和相公和离,从我们后街搬出去了。只是两天前我见她回来过一次,还和她打了招呼,说了两句话。她怎么竟……竟会这么死了!”
徐知然看着女子脖子上的伤痕,仿佛自己的喉咙也开始疼痛。
那种感觉空气被一点点空气从肺中挤出,喉骨咯咯作响的恐怖窒息感,她也曾体会过。
只是纵青山最终放过了她,而这个可怜的女人,却没有这样的好运,被活活掐死不说,还被像块破布一样丢在了暗巷。
徐知然猛地咳了几声,语调沙哑,一字一顿道:“报官,抓凶手。”
……
顺天府尹今日一大早便气不顺。
不知哪里来的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卯时便带着一具女尸来到府衙,说要报凶杀案。
他昨夜多喝了两杯花酒,现下正宿醉头痛,若不是见徐知然形容衣饰不凡,他根本就不想理会。
徐知然说,她昨夜回府时车行至暗巷,压到了一具尸体,查看后发现是被人先掐死后抛尸,于是特于今日一早前来报官。
府尹问:“你和死者是何关系?”
“没关系,只是以前曾见过一面,知道她的身份。”
府尹皱眉道:“你既不是死者的亲属,又非目击者,怎么能来报官?你既说知晓死者身份,先把尸体抬回去,让她的家人来状告。”
徐知然并不退缩:“我虽不是苦主,也非目击者,可是我知道凶手是谁。”
“哦?”府尹浓眉一皱,“是谁?”
“是她的丈夫,住在倒甲巷八号的刘秀才!”
府尹的眉头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她的丈夫漏夜杀妻,杀妻后不仅不找地掩埋,还特意把尸体扔在前面的街上,绊上了你的马车?”
他一拍惊堂木,“荒唐!你是谁家的女郎,女扮男装跑到这来信口开河,你可知诬告他人,是什么罪过!”
“按大历律法,诬告他人死罪者,若被诬者已处决,诬告者亦处死;若未处决,诬告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并赔偿被诬者家庭损失。”徐知然平静道。
府尹愣住了。他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子竟会熟知大历律法。
“我并非诬告,而是有确凿证据。府尹还是先去派人捉拿刘秀才吧,免得去迟一步,他畏罪潜逃。”
府尹狐疑地打量她:“你有什么证据?为何不呈上来?”
徐知然往堂上一坐:“先去抓人吧,抓回人来,我愿与他当庭对质。”
刘秀才不在家中。他在城北的长乐坊喝花酒,醉醺醺往家走时,被等在门口的衙役抓了个正着。
“你们为什么抓我!冤枉,我冤枉!”刘秀才被提到堂上时,酒还未醒,像滩烂泥般往地上一趴,只一个劲儿地大呼冤枉。
“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府尹被他吵的头更痛了,让衙役照头泼了一盆冷水下去,让他清醒清醒。
刘秀才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看看端坐堂上,一脸威严的府尹,一个头磕在地上:“大人明鉴,小人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