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传宝眼见罪行被揭露,此时突然提出他是因覃氏作风淫乱,才愤而杀妻,其居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府尹愣了一下:“你说覃氏红杏出墙,与人有染,你可有证据?”
“这……”刘秀才眼珠急转,“有、有,覃氏生前曾在一绣坊做工,她的姘头,就是那绣坊的管事。我曾见过那管事送她回家,他俩依依惜别,那管事还送过她一枚玉坠!大人你想,若他二人之间没有首尾,那管事又怎会对她如此?
只是覃氏行事谨慎,小人虽跟踪过她几次,却没能发现更多实证。大人不如将那管事提来拷问,重刑之下,想来他不敢不招!”
“重刑之下必多冤狱!”徐知然激烈反驳,“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府尹大人明察秋毫,秉公断案,怎可因你平白几句话,就将无辜之人抓来拷打!”
“唔,这话说的是,”府尹捋了捋长须,“单凭你红口白牙,一面之词,不能将人提来拷问。不过你说的这个情况,本官会记录下来,找人核实……”
他虽说会核实,可看向刘秀才的眼光,已不像刚才那般凌厉,反而多了几分同情的意味。
徐知然心头发冷。
古往今来,“贞洁”一向是束缚女人最好的枷锁。毁掉一个无辜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造她的黄谣。仿佛一旦能证明她作风有问题,她便活该被人唾骂,背上踩上一万只脚。
现代社会尚且如此,何况是在“夫为妻纲”的这里。一旦男人说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俨然就遭受了这世上最大的侮辱。至于剥夺了妻子的生命——一个贱女人,死就死了,她的命哪有她丈夫的名誉值钱?
而至于谣言的真实性——开玩笑,若不是事实,哪个男人会造这种让自己颜面尽失的谣?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徐知然还想再说什么,府尹已经大手一挥:“来人啊!将刘传宝押下去,收监候审!”
刘传宝虽然被收监了,可徐知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他的斩刑大概率是逃过了。
府尹因她刚才推理证据显露的才学,对她态度大为改观,见她呆立堂上,便问:“敢问小姐是哪家千金?令尊可是在刑部任职?”
“不。”徐知然回过神来,“府尹为何这样问?”
“我看你小小年纪,既通律法,又对刑狱之事见解颇多,想来是家学渊源,承自令尊教导……”
“府尹猜错了。”徐知然淡淡道,“小女不过一升斗小民,如今案子既破,若无其他事,小女就告退了。”
徐知然离了顺天府,只觉得心头沉重。
白鹭见她神情郁郁,小心问道:“小姐,你已帮覃娘子申了冤,为何还郁郁不乐?”
“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明明人证物证俱全,刘秀才只空口白牙,说娘子与他人有染,便可平白罪减两等,何其不公。”
白鹭心里也不畅快,但她觉得自家小姐能凭一己之力,将刘秀才送进牢房,已经非常厉害,便道:“小姐,若不是你,只怕那刘秀才仍在逍遥法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徐知然有些黯然:“若不是遇到我,也许她现在还活着。虽然日子或许过得艰难,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小姐怎么能这么想!”白鹭激烈地说,“若不是上次小姐救下她,她早被那混账相公打死了!恶事是刘秀才做的,小姐怎么能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你说得对。”徐知然深吸一口气,“是我自误了。我不该因别人的错误而责怪自己。”
她握住白鹭的手,真诚道:“白鹭,谢谢你!”
徐知然刚才差点陷入内耗陷阱。也许是因为覃氏被家暴的遭遇,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也许是因为,覃氏是她在这个本决定明哲保身的世界,第一个忍不住出手相帮的人。
总之,覃氏的死让她难过沮丧,差点陷入自我怀疑的迷雾,还是白鹭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言语点醒了她。
刘秀才杀妻的事很快在街巷中传的沸沸扬扬,人们唏嘘感叹,痛骂刘秀才的残忍,哀叹覃氏的苦命,徐知然打听了一番,得知覃氏家里已没什么亲人,便命人买了一块墓地,将她好好安葬。
徐知然不知道,她和刘秀才衙门对质、安葬覃氏的整个过程,都被写成了简报,报到了纵青山手上。
看了青枫报上来的事情始末,纵青山轻笑一声:“这个徐三小姐,还真是越来越让人意外啊。先是作诗,再是断案,她懂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一些。接下来,她是不是就要去考状元,治国理政了?”
一直负责监视徐知然的青枫听出了主子话里的讽刺,迟疑道:“主上的意思是…”
“根据探查到的消息,以前的徐三小姐不学无术,是个十足的草包,可如今呢,简直脱胎换骨,若不是顶着同样一张脸,我都要怀疑她被冒名顶替了。”
纵青山轻叩着手里的文牍,“她这些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主上是怀疑…”
“我不知道该怀疑些什么,这是你应该告诉我的。”纵青山看着面前的影卫,“她的身份,经历,过往,一切都太自然、太没有漏洞了,可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奇怪。”
“这个女孩身上,有太多她不该知道的东西。她的消息来源是哪?去给我查出来。”
“如果…如果她就是自己掌握的,并没有什么消息来源呢?”
纵青山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如果这样,那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是天女下凡,要么她是妖精转世。无论哪种,都不是该留在这人间的东西。”
“我不信怪力乱神,她身上必然藏着秘密,去给我一一查清楚。还有,”他斜了自己的暗卫一眼,“我让你监视她,是为了获取信息的,不是让你写话本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简报:“这写的都是什么?下次直接写清事情就好,别弄的这么跌宕起伏,你又不打算去酒楼说书。”
青枫脸上一红,低下了头:“是。”
青枫领命而去,纵青山又看了遍手里的文牍,神情幽微:“徐知然…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