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魏廷早就发现余紫嫣受伤了,只是在那荒郊野外的,不方便处理,所以一直没吭声。
到了卫生站,医生仔细检查后,皱着眉头说:“你这伤得有点重,手腕关节严重错位,还有轻微骨折,手腕都肿成这样了。
我先给你接骨,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余紫嫣把胳膊递给医生,微微扭过头,故作镇定地说:“医生,您放心治,我能忍住疼。”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脸色已经吓得苍白。
魏廷见状,走到她身边,本想开口说几句安慰鼓励的话。
可还没等他开口,余紫嫣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紧接着脑袋也埋进了他怀里。
魏廷一下子愣住了,只感觉到她的手又细又软,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团轻柔的棉花。
他刚想要挣脱,医生已经开始了接骨的操作。
余紫嫣闷哼一声,身体因为疼痛剧烈颤抖,抓着魏廷的手也猛地收紧。
那原本柔软得像棉花一样的手指,此刻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地抓着他。
魏廷的心跳突然加速,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过了一会儿,大夫开口了:“骨头已经归位了,绑上夹板休养一阵子就行。”
余紫嫣抬头一看,额头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
大夫给她抹了点红药水,接着就用竹片给她固定。
余紫嫣看着那竹片,一脸惊讶,说:“这就是夹板?不用打石膏吗?就用竹片绑一绑,能行吗?这也太简单了吧!”
大夫笑着解释:“咱们这儿条件有限,你这伤不算严重,用夹板就够了。
你得信我的医术。”
余紫嫣听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现在这医疗条件,确实也不能要求太高。
从卫生站出来后,他们又回到派出所做了记录。
然后,大家就坐上了回大队的拖拉机。
这时候,在三河大队部的办公室里,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
赵队长、李会计和金书记正坐在一起。
金书记一脸担心地说:“按说新来的知青早该到了。
这么晚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李福森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赵全有一眼,酸溜溜地说:“要是真出事了,那咱们可就得换大队长了!”
从下午开始,赵全有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眼皮跳得他心里直发毛。
他狠狠地瞪了李福森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要是出事了,你能跑得掉?”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传来拖拉机的声音。
三人立刻松了口气,纷纷站起来,快步往外走。
转眼间,拖拉机就开进了队部的院子。
看到七名新来的知青安然无恙地下了拖拉机,赵全有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赵全有心里一松,马上就把矛头对准了魏廷,开始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教训道:“魏廷,你这是怎么回事?让你去接知青,你倒好,在外面玩到这么晚才回来。
这大晚上的,要是新来的知青出了事,你怎么跟他们家人交待?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赵全有自以为这一招一举两得,既可以暗示魏廷没有责任心,又能让新来的知青感受到他这个大队长对他们的关心。
然而,他却不知道,新来的知青们在来的路上,和魏廷一起跟流氓打过架,彼此之间的感情已经升温。
他们都觉得魏廷这人虽然话不多,但人品绝对没问题。
现在,大家都觉得赵全有是在故意找茬。
不过,他们毕竟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贸然开口反驳。
李福森也在旁边搭腔:“魏廷,大队长的话你得听进去。
以前有余振霖给你擦屁股,你想怎么闹都行。
现在余振霖不在了,你也该收收你的脾气。
现在是农闲时候,你任性点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过段时间农忙起来……魏廷,你也得为大队想想,这拖拉机手的位置,你是不是也该主动让出来了?”
当初,听说余振霖给大队弄来了一辆拖拉机,赵、李、金三家都对拖拉机手这个位置眼红得很,都想让自己家的人顶上去。
没想到魏廷直接开着拖拉机回来了,自然而然地成了大队的拖拉机手。
他们虽然心里不服,但看在余振霖的面子上,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余振霖一走,他们就都想趁这个机会把魏廷从这个位置上挤下去。
赵全有和李福森的儿子都没得到缫丝厂的工作,现在两人又同时盯上了拖拉机手这个肥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好像已经给魏廷定了罪。
就在他们以为马上就能把魏廷的拖拉机手位置抢过来的时候,一身泥巴的余紫嫣从拖拉机上走了下来。
余紫嫣大声说:“赵大队长,还有李会计,这事不能赖魏廷。
确实是火车晚点了,才让他们回来得晚。
要是你们不信,完全可以问问新来的知青同志们。”
余紫嫣心里明白,自己刚得罪了这两人,本不想多管闲事。
可当她看到魏廷被无端冤枉,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就不是滋味。
毕竟魏廷刚救过自己,她实在看不下去自己人受这样的委屈,于是一股冲动涌上心头,毅然决然地站出来为魏廷说话。
旁边的知青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没错没错,火车确实晚点了足足两个半小时呢。”
这时,一个性格活泼、操着一口北方腔的女知青,满脸骄傲地站出来说道:“魏大哥可负责得很,不仅没有丝毫懈怠,还干了见义勇为的大好事呢!他带着我们一起,帮余同志把好几个流氓都给打跑啦……”
这女知青自来熟得很,在回来的路上,就拉着余紫嫣问东问西,当听说这边过年是吃汤圆而不是饺子时,惊讶得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赵全有早就看到余紫嫣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儿子本打算找余紫嫣出气,看到她胳膊打着夹板,还以为儿子得手了。
可现在听知青们这么一说,感觉事情并非如此。
既然魏廷有知青们作证,赵全有和李福森也不好再继续发难,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转身开始给新来的知青们分配住处。
搞定了这边的事情,魏廷就推着他的自行车,打算送余紫嫣回家。
余紫嫣瞅着魏廷,心里头有点恨他不够硬气,忍不住开口:“刚才那帮人那么对你,你怎么都不还手呢?明摆着他们就是想抢你开拖拉机的活儿。”
魏廷一脸平静,好像这事儿对他来说不算啥,随口说:“他们抢不走的。”
余紫嫣撇撇嘴,满脸的不相信,觉得他就是在吹牛,忍不住问:“你就这么有把握?!”
魏廷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余紫嫣家。
一看她家大门紧闭,而旁边的李家大门却敞开着。
余老二正带着弟弟妹妹在李家玩呢,一听到声音,余老二大声喊:“我听到魏廷哥和姐姐的声音了。”
说着,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
等他跑近了,才看清楚余紫嫣一身脏兮兮的,胳膊上还绑着夹板,立刻着急地问:“姐姐,这是咋回事?”
钱老太和柳叶听到余老二那焦急的喊声,也赶紧出来看。
看到余紫嫣这个样子,也跟着担心地问东问西。
余紫嫣本来想随便编个理由,说自己摔了一跤,但想到在队部的时候,新来的知青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再瞒着也没什么用,于是就简单地挑重点讲了讲。
钱老太和柳叶听完后,都非常生气。
钱老太骂道:“那些该死的流氓,竟然敢欺负小姑娘,真是没天理!”
柳叶也说:“还好魏廷刚好路过,救了你一命,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
余紫嫣现在回想起那会儿的场面,心里还是怕怕的。
要是真被那些坏蛋逮住了,那结果可就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衣服的边角被轻轻扯了一下,紧接着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问:“姐姐,疼不疼?”
原来是余阳天抬着小脑袋,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余紫嫣一看,立刻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蹲在余阳天面前说:“姐姐疼死了,阳天帮姐姐吹吹好不好,吹吹就不疼了。”
余三娃一脸为难地看着余芊瑶,好像在等她的同意。
余芊瑶鼓着小脸,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扳着小手指头数着:“那只能吹一……二、三下哦。”
余三娃听了,真的对着余紫嫣的手臂吹了三下,然后眨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还疼不疼?”
余紫嫣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说:“哎哟,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呢。”
余三娃听了,害羞地笑了笑,小脑袋也跟着低了下去。
余芊瑶皱了皱小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
余紫嫣又把手臂伸到余芊瑶面前,说:“瑶瑶也帮姐姐吹一下嘛,说不定瑶瑶吹完,姐姐就一点都不疼了。”
柳叶轻轻推了余芊瑶一下,说:“快去给你姐姐吹吹。”
余芊瑶抓着衣服边,小身体扭了扭,对着余紫嫣的手臂“噗……”
地吹了一口,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这一吹,没吹到疼的地方,反而喷了余紫嫣一手臂口水,逗得柳叶哈哈大笑。
他们正聊得热火朝天,刘爱华突然板着脸出现在院子门口,大声喊道:“余紫嫣,快点把院子门给我打开。”
经过这两天,余紫嫣家的院墙已经建好了,彻底把她家和余霜儿母女隔开了。
余紫嫣没好气地回道:“我家的院子门,凭什么你说开就开!”
余紫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对母女。
虽然已经分开住了,但这几天,她们还是一直在用余紫嫣家的厕所和浴室。
用就用吧,却不像以前那样,用完了打扫干净。
每次上完厕所不冲水,浴室也弄得全是泥巴,明显就是故意让人不舒服。
刘爱华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问:“你不开门,我咋洗澡?”
她心里觉得这家人就是小气鬼,小心眼,生怕别人占他们家一点便宜,院墙一搭好就把门锁上了,搞得她和她妈上厕所、洗澡都不方便,每次还得叫他们开门,这不是故意给人添堵嘛。
余紫嫣直截了当地说:“不是,你洗澡为啥非得用我家浴室?刘爱华,你这几天没在村里,是不是不知道咱们已经分家了?这浴室和厕所现在都是我家的,凭啥给你用?”
刘爱华一听,气得不行,说:“你……没浴室,我咋洗澡?余紫嫣,你也太不讲理了!”
她心里想着,这是要逼她像那些村里的妇女一样在院子里洗澡吗?要是被那些喜欢她的人偷看到,那可怎么办。
余紫嫣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像在赶苍蝇一样,说:“得了吧,你家没浴室,能怪我吗?分家都这么多天了,我家厨房都搭好了,你家连个浴室都搭不起来?你爱咋整咋整,反正我家的浴室和厕所,不会再给你用了。”
刘爱华气得脸红脖子粗,说又说不过余紫嫣,打又打不过。
要是她妈在家就好了,她心里想着。
刘爱华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跑回家大哭了一场。
等她哭完,想起来还没洗澡,却发现水都快凉了。
她本来不想洗了,但身上实在难受,只能在厨房的角落里匆匆冲了一下。
这才三月,晚上还冷得很,刘爱华洗完澡,冻得直哆嗦,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魏廷在余紫嫣家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对余紫嫣说:“明天早上我来送你去县城。”
余紫嫣胳膊受伤,确实没法自己骑车去县城了。
她本来打算去公社搭进城的拖拉机或者牛车,可那些车都得等人坐满了才出发,时间上不一定能和她的时间对得上。
她甚至都在考虑,要不要开个介绍信,去县城招待所住到培训结束。
现在魏廷说要送她,可真是帮她解决了大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余紫嫣就早早地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两根红苕和一个鸡蛋当早饭,坐在院门槛上眼巴巴地等着魏廷。
这种红皮白芯的红苕,趁热吃又软又甜,可连着吃了好几天,余紫嫣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现在她一看到煮红苕,胃里就直泛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