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魏廷的身影就出现了。
余紫嫣迎上去，坐上自行车，一边坐一边问：“你吃早饭了没？”
余紫嫣家里的饭食实在简单，那红苕她看着就头疼，实在吃不下去，心里就想着，等会儿一定要去县城找点吃的。
她打算去县城的包子铺，买上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好歹填填肚子。
这时候，魏廷走了过来，大声喊道：“东西都整理好了，咱们现在就走。”
说完，他骑上那辆自行车，两脚一使劲，车子就慢慢动了起来。
一开始，车子有点晃，余紫嫣本能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魏廷的腰。
她那细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魏廷的衣服。
魏廷身体微微一震，耳朵尖儿悄悄红了。
他赶紧轻咳一声，有点紧张地说：“你还是扶着车座吧。”
在这个年代，男女之间的界限很敏感，要是在街上靠得太近，可能会被戴红袖章的人拦下，非要看结婚证不可。
他们俩现在还没结婚，要是被那些爱管闲事的人看到，去举报一下，那就麻烦大了，肯定会惹出很多麻烦。
余紫嫣哪里懂这些复杂的事情，不情愿地放开了手。
但是乡间的路坑坑洼洼，车子一路颠簸得厉害，不抱着腰，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被颠下去。
就在他们刚走不久，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出现在了余家门口。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好像打翻了调味瓶一样。
这几天天气突然变冷，冰冷的雾气像冰渣一样，打在脸上，疼得很。
没多久，余紫嫣就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冻得没感觉了，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她赶紧让魏廷先送自己去国营饭店。
进了饭店，余紫嫣大方地买了十个又白又胖的包子，十根金黄脆的油条，还点了两碗热腾腾的白粥。
她把用油纸包好的包子，轻轻递给魏廷，关心地说：“快拿着暖暖手，看你的手都冻紫了。”
魏廷的手其实早就冻得没感觉了，在农村长大的他，没那么讲究。
大冬天下冰冷的水田挖水渠这样的苦活，他也没少干，算不上娇气。
但余紫嫣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手的异样。
那包子散发的热气，顺着魏廷的手心，慢慢传遍他的全身，一直暖到心里。
余紫嫣端着粥，已经找好了座位，朝着魏廷喊道：“快过来，咱们一起吃早饭。”
那白粥很烫，魏廷就着两个包子、一根油条吃了下去，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好像又充满了活力。
吃完早饭，余紫嫣想自己走去畜牧站就行，但魏廷坚决不同意。
他不仅亲自骑车把余紫嫣送到了畜牧站，还一路把她送进了教室。
打从魏廷一踏进教室的门，郑珠的眼睛就像被吸铁石吸住了似的，一直盯着他不放。
魏廷小心翼翼地把余紫嫣的书包搁在桌子上，然后一本一本地把书掏出来，严肃地提醒说：“上课得专心听讲。”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余紫嫣以为他直接回家去了。
但谁能料到，才过了十来分钟，魏廷又回来了。
他走到余紫嫣面前，递给她一张纸条，说：“我在国营饭馆给你订了午饭，中午放学别忘了去吃。”
说完这些，魏廷正要离开，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再次提醒说：“放学后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来接你。”
这次，他说完就真的走了。
余紫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想：“今天的魏廷，怎么这么絮叨，跟个老太婆似的。”
郑珠在旁边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说：“余紫嫣，你之前还说和那个男同志关系一般般，可现在又是送你上学放学，又是给你订午饭，就算是在谈恋爱，也没见这么细心的吧！”
这时，周毅插嘴了，语气里带着酸味说：“郑珠，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吧！他叫魏廷，是三河大队的拖拉机手。
难怪余同志能当上技术员，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这个周毅，就是之前嚷嚷着女人就该在家带孩子挣工分的那个男同志。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嫉妒，好像吃了几斤柠檬，酸得让人皱眉头。
要知道，在那个时代，拖拉机手可是个非常抢手的工作，一般人根本轮不到，大多数都是大队干部的亲戚才有机会。
就拿周毅自己来说，他可是高中毕业的知识青年，当个养蚕技术员本来是绰绰有余的，但就因为在这地方没有背景人脉，没办法，只能娶了大队长那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女儿。
益民县不是每个大队都有拖拉机的，而三河大队作为县里的落后大队，却偏偏有一台。
魏廷能成为大队的拖拉机手，可见他背后的关系有多硬。
又一个哥们儿跟着起哄：“女的嘛，只要长得还行，再稍微开放点，想要啥没有？”
还有人笑嘻嘻地说：“哎呦喂，你们说三河大队的头儿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么靓的妹子都送错地儿了。”
周毅更是一脸坏笑地搭腔：“嘿嘿，搞不好是舍不得呢！”
这帮人说话真是低俗到家了，还自我感觉良好，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就连一开始嫉妒余紫嫣的郑珠，现在也被他们气得满脸通红，大声提醒：“你们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这儿还有女同胞呢！”
周毅却一脸不屑地瞪了郑珠一眼，回了句：“我们又没说你，是你自己要对号入座。”
郑珠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差点就哭了。
她又狠狠地瞪了余紫嫣一眼，心里暗骂，都怪这个女人，行为不检点，连累了她们这些靠真才实学当上技术员的正经女人。
余紫嫣被郑珠这么一瞪，觉得自己特冤枉，明明是这些男人在歧视她们，又不是自己。
但这些男人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余紫嫣可受不了。
她站起来，提高了嗓门说：“只有那些没本事的男人，才会靠打压、侮辱女同胞来显示自己的价值。
你们一个个跟长舌妇似的，说这些风凉话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比比专业知识！”
周毅听了，嗤之以鼻，说：“呵，我们不过是说了实话，你就给我们扣上轻视女同胞的大帽子，余紫嫣，你可真够过分的！还比专业知识，你懂吗？你认识书上的字吗？”
余紫嫣毫不示弱，嚣张地扬起下巴，斜着眼睛盯着周毅，好像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说：“认不认得字又怎样？你敢不敢和我比！”
周毅一听，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鄙夷地说：“比就比，我要是赢了，你就给我跪下道歉！”
余紫嫣反问：“那你要是输了呢？”
周毅自信满满地说：“我怎么可能输。”
余紫嫣接着说：“要是你输了，就围着畜牧站跑三圈，一边跑一边喊：我是笨蛋，我不该看不起女同胞！”
周毅一听，气得满脸通红，说：“你……”
余紫嫣见状，继续激他：“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会输，所以不敢比了？”
周毅被彻底激怒，大声吼道：“比就比！”
他心里想，自己去年已经培训过一次，而且还有一年的养蚕经验，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女人。
大伙儿，好几十号人，一窝蜂地往老师办公室那儿走。
一路上，好多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到了办公室，里面就一个讲课水平不咋地的老师。
大家说明了来意，余紫嫣和周毅一人拿了张纸。
老师开始提问，他们就在纸上写答案。
一开始，老师问的都是些简单的问题，比如啥时候养蚕最好，养蚕要啥温度，蚕有几个阶段什么的。
这些对周毅来说，小菜一碟，余紫嫣也回答得挺顺。
就是余紫嫣手受伤了，只能用左手写字，写得慢不说，字还歪歪扭扭的，难看得很。
周毅看了一眼，心里想，她可能连小学都没读完。
“哼，这都是我们刚学的简单题，老师你得问点难的，这才有意思。”
周毅自信满满，挺着胸，心里想着今天非得让余紫嫣后悔来当这个养蚕技术员不可。
他觉得自己经验足，对付余紫嫣绰绰有余，得让她在大家面前丢脸，知道这技术员不是那么好当的。
教课的老师听了这话，眉头皱得跟个“川”
字似的，手里不自觉地紧紧抓着教材，急急忙忙地往后翻。
其实，这位老师对养蚕这事儿一窍不通，能当上老师全靠他丈母娘的关系。
平时，他连教材都没仔细看过，更别说从头到尾翻一遍了。
上课就是照本宣科，学生学到哪，他就念到哪，纯粹是混日子。
这时候，他心里对余紫嫣挺生气的。
在他看来，余紫嫣一个女孩子，就该在家带孩子、挣工分，这才是正事。
可她非要逞能，来当技术员，当了就算了，还不老实，非要搞这个比赛。
他越想越气，觉得余紫嫣这是故意炫耀，让自己这个老师，在学生面前尴尬。
要是答不出难的问题，以后还怎么在学生面前立威？
翻了半天，老师终于像是找到了救星，眼睛一亮，大声念出题目：“蚕要是不睡觉或者不蜕皮，是什么原因？”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问题挺难的。
因为蚕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复杂，可能是蚕室的温度湿度不合适，也可能是蚕吃的桑叶不新鲜或者有病，或者是蚕自己得了什么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周毅听到老师提出的问题，一开始有点愣住，但很快心里就涌上一股瞧不起的感觉，心里默默地吐槽老师的水平真是不咋地，竟然能问出这么不上档次的问题，跟自己比起来，差远了。
再一看余紫嫣，她现在眉头紧锁，一脸的愁容。
周毅看到她这样，心里就有数了，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他也没犹豫，立刻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余紫嫣则是陷入了深思，过了三四分钟，才慢慢开始动笔。
这一动笔，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拉着，完全停不下来。
而周毅早就停笔了，懒洋洋地靠在桌子上，脸上挂着一丝讥笑，开口说：“如果你不知道答案，就别硬撑了。
你以为这是写作文呢，不管写得好不好，只要多写点字就能得分？养蚕可是实打实的学问，不是靠瞎猜就能答对的。
你刚才叫得那么大声，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输了就得认，我可是很大度的……”
“闭嘴！”
余紫嫣实在受不了了，大声让他别说了。
这家伙就像一只烦人的苍蝇，一直在她耳边嗡嗡叫，严重打扰了她的思路。
周毅被她这么一吼，立刻火冒三丈，大声嚷嚷：“输不起就直说，在这磨磨唧唧干什么！”
但同时，他心里也有点不安，看着余紫嫣这么认真地答题，难道她真的比自己懂得更多？但她不是只有小学学历吗？不行，不能让她再写下去。
只要她的答案没写完，那她就没戏了。
想到这，周毅马上向老师提议：“老师，不能让她一直这么拖时间吧，我们还得去教室学习新知识呢！”
这老师本来就对余紫嫣没什么好感，一听这话，心里暗自高兴，觉得可以借这个机会让余紫嫣出丑，立刻就答应了：“余紫嫣，停止答题。”
然而，余紫嫣好像没听见一样，不但没停笔，反而写得更快了。
那字迹，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变得越来越乱。
老师看到这一幕，气得火冒三丈。
自己都已经明确让她停止答题了，她却装作没听见，还越写越快，这明显是在跟自己作对！她这是没把自己这个老师放在眼里，还是不懂尊师重道？老师怒不可遏，一巴掌重重地拍在答题纸上，另一只手伸过去，试图夺下余紫嫣手中的笔。
余紫嫣动作快得很，老师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她就画完了最后一个句号，把笔收了起来。
老师这一抓，啥也没捞着，心里的火气更大了，直接抢过余紫嫣的试卷，嘴里还嘟囔着：“我得看看，你这么不要脸地写了半天，到底写了些什么破玩意儿。”
试卷上密密麻麻全是字，那字写得真是丑到家了！老师看着看着就觉得头昏眼花，眼睛都快瞎了。
特别是最后一道题，答案写得特别复杂，一二三四五六七，列了一大堆，这对不对，他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