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其他公社听说赚钱，也开始养鱼，把他们的订单抢了个精光。
现在，大队一个月才送一次货，水库里的鱼越养越多，简直成了灾。
李胜利抓了抓短头发，唉声叹气地回了车间。
快下班了，他还得去看看最后的工作进展。
可一进车间，差点被气得直跳脚——原本整洁的车间被搞得一团糟。
另一边，余紫嫣回家后，趁天还没黑，拉着余老二去砍点兔草。
家里兔草快没了，兔子晚上要挨饿。
刚出门就遇到老吴，他背着一大背篓兔草，江冬冬也跟着，背上同样装满兔草的小背篓。
老吴笑着打招呼：“我担心你们回来晚，就提前弄了些兔草备用。”
余紫嫣开了一天拖拉机，胳膊都麻了，巴不得省点力气。
老吴送来的兔草自然欣然接受。
聊起来才知道他们昨天卖了五百瓶果酱，老吴这才放下心来，他最怕果酱卖不出去，这事要是搞砸了，责任肯定全扣余紫嫣头上。
老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提醒：“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你就当听听算了。
旧桂那边对你有所防备，别太实诚，凡事先给自己留条后路。”
自从食品厂成立，老吴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厂里出事害得余紫嫣顶雷。
他自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就想着尽量让自己人过得轻松些。
余紫嫣笑着回应：“吴老师，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起初，余紫嫣可能只是单纯想帮李胜利一把，顺便改善大队乡亲们的生活。
但随着时间过去，在工作中她慢慢找回了曾经在职场奋斗时的那种充实感。
这种忙碌而有意义的生活让她觉得很满足，既充实自己，又能真正帮助他人，余紫嫣觉得这样过日子挺好，也很想继续做下去。
第二天，余紫嫣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大食堂开会。
新老干部都到了，个个喜笑颜开，现场气氛活跃得很。
会议结束后，话题转移到了食品厂上。
会计从保险柜里拿出前一天余紫嫣交给他的一沓货款和合同。
余紫嫣把钱码得整整齐齐摆在桌上，打开合同说：“这是我们食品厂和市里红旗供销社签的采购合同。
昨天收到货款后，我还去了玻璃厂定了两千个玻璃瓶，昨天已经送来五百个，剩下的……”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合同和钱数核对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确定没有问题后，她看着林副厂长说：“咱们不是约定好了要在五天内卖掉一百瓶吗？我已经超量完成了。”
林富生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尴尬得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我……”
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让他对着一个小姑娘认错，这事搁谁身上都挺难为情的。
昨晚一整晚，林富生就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踏实。
他要是认了，就得解释为什么要针对人家；可不认吧，又显得太死要面子。
此刻，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去。
办公室里的人有的觉得尴尬，有的忍不住偷笑。
有些人觉得余紫嫣太较真，有些人则期待看到林富生出糗的样子。
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气氛反倒轻松了不少。
余紫嫣的表情很严肃，直勾勾地看着林富生，就像一只猎豹盯准了猎物。
林富生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既生气又着急。
他心想：这丫头怎么这样，有完没完？长辈说话都不懂留点余地？
他憋了一肚子火，但又不好意思低头认输，只好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我……”
就在他刚开口的时候，余紫嫣却移开了视线，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道：“虽然这次和市里的供销社签了合同，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本来还准备硬着头皮继续争辩的林富生突然愣住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她：难道她真的放过自己了？
松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余紫嫣也没那么讨厌了，甚至觉得她挺识时务的。
可是，她刚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这时候，有人忍不住替他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又想玩什么新花样？”
什么叫“又要折腾”
呢？
余紫嫣笑着回应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折腾就是为了好玩儿？还不是因为想让咱们厂活下来嘛！”
她接着说道：“桑葚快熟透了，再过十几天就摘不到了。
也就是说，即使拼尽全力，我们也就能再生产半个多月的果酱。
可我们的果酱保质期只有三个月呀。
供销社一天能卖多少瓶？他们之前订购的五百瓶，三个月内能卖得完吗？”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整个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从昨天下午开始，大家都沉浸在和市级供销社签约的喜悦中，压根就没考虑过后续的问题。
余紫嫣的话就像一记重锤，把大家从梦里敲醒了。
要是想赚钱，想让食品厂继续办下去，就得想办法接更多的活儿，拿更多订单，或者搞些新花样出来。
一个人瞅着余紫嫣问：“你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余紫嫣耸了耸肩：“我就是给大家提个醒，咱们厂到现在都没挣回来本钱，建厂那会儿还欠了不少钱……不过你们老哥们都比我年纪大，经验也足，肯定能找到法子多揽订单的。”
说完，她还朝他们眨了眨眼，像是在鼓励他们。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林富生心里直嘀咕，总觉得余紫嫣话里有文章，可怎么也抓不到重点。
其他人也都觉得余紫嫣应该有招数，就是不愿意说出来。
他们都希望她能多透露点信息，至少指个方向。
可余紫嫣现在就像封口的葫芦，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讲。
想起之前对她的态度，大家也觉得不好意思再逼问，就把目光转向了李胜利，盼着他能劝劝余紫嫣。
李胜利可不是笨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跟余紫嫣对着干？他立刻说道：“余紫嫣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哪懂这些事。
你们朋友多、路子广，肯定能找到门路拉到订单的。”
显然，他是撂挑子不管了。
他自己还打算和余紫嫣一起研究新产品，把厂子做大呢！
一时间，大家愁眉苦脸，感觉失去了方向。
然后，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有人说干脆去甜城市的其他供销社试试。
马上就有反对的声音：“那些供销社要是真需要咱们的果酱，早就打电话订货了，不如去附近的几个城市推销吧。”
“这个主意倒不错，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贸然跑到别的地方，东西能卖出去吗？”
“我们可以这么搞……”
那边讨论得火热，余紫嫣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图写字。
过了十几分钟，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咱们要不要推出一款三百五十克的小瓶果酱？”
她接着说：“你们不是总说一块五的价格太贵了吗？要不咱们把重量减半，价格也减半，卖八毛，你们觉得怎么样？”
余紫嫣本来以为大家会反对，毕竟买小瓶子还得花额外的钱。
没想到所有人都一致赞成。
确定下来后，她立刻给刘厂长打了电话，要了几款350克的样品，准备挑一个合适的。
会议一结束，余紫嫣就拉着李胜利去了食品厂。
厂子里正忙着生产果酱。
前几天，余紫嫣从普通员工里提拔了个小伙子负责质量检测，叫胡山。
他才17岁，文化水平不高，但能写会算，字写得像印刷体一样整齐。
最关键的是，他的味觉特别灵敏，做事又认真，学做果酱也是最早上手的一个。
他还爱向余紫嫣提问，像加柠檬汁的理由、为什么要煮罐头瓶、果酱倒置放凉的原理什么的……简直是个特别认真好奇的小孩。
他工作了一周后，余紫嫣就让他管品质。
她检查了这阵子生产的果酱，随便尝了几瓶，觉得胡山搞得很不错。
不过，毕竟他年纪小，厂里大多是比他大的阿姨，除了管品质，别的事情她们根本不听他的。
余紫嫣一进厂房，就看到乱七八糟的景象，她无奈叹气，提醒大家收拾东西，东西用完放回原位。
以前，大家可能会嘲笑或敷衍她的话，非得她说很多次才行动。
但从昨天卖了五百瓶果酱后，厂里没人敢轻视她了，她说什么大家都乖乖照做。
整顿之后，食品厂变得井然有序，余紫嫣也轻松了不少，几天后她就能安心去首都开会了。
余紫嫣刚清点完产品数，签完登记表，李胜利忽然拉住她：“小余同志，跟我出来下，我有事找你帮忙。”
李胜利说有事请她帮忙，出了厂房却又不说具体事，直接带她先回大队部，喊上会计大姐，三人一起往山上走。
余紫嫣满心疑惑，不知李胜利要带她去哪儿，但没多问，跟着走就行。
不久，三人顺着田埂，穿过洞子湾，来到半山腰的竹林。
狭窄的小路仅能两人并肩行走，在密密麻麻的竹林中穿行。
刚进竹林，余紫嫣就四处打量，想找几根刚冒出来的竹笋，挖回去炒腊肉，那味道堪称绝品。
吃不完的还能煮熟晒成笋干，或者放进酸菜坛子，泡一年半载，用来炖老母鸡……
想起酸笋炖老母鸡的美味，余紫嫣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差点流出口水。
会计大姐细心察觉到她的念头，笑着问：“想吃鲜嫩的竹笋？待会儿借把锄头，顺手挖点回去吧。”
这片竹林归集体所有，普通人不能随便挖。
余紫嫣收敛了馋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从大队买点好了。”
会计大姐笑着点头：“行，到时候给你便宜点。”
这么一聊，余紫嫣和会计大姐关系亲近了许多。
会计大姐五十多岁，性情温和，据说她小时候念过私塾，十五岁时去了省城女子中学。
后来因战乱，她放弃上大学机会，成了女工。
解放后，她回乡当了大队会计。
一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出了竹林，穿过一片小树林，视野一下子变得宽广。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水库，水面上波光闪烁，一群群鸭子在水里玩耍。
走在前头的大队长李胜利停下来，说道：“咱们到地方了。”
余紫嫣有点纳闷：“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李胜利领着她走到水库边，指了指水面说：“看看水里有什么。”
余紫嫣拽住岸边的一棵大树，探出身子往水里瞅，只见一条大草鱼从水下冒出来吐了个泡泡又钻下去了，旁边还有一条稍小些的跟着。
“哇，好大的草鱼！”
余紫嫣忍不住叫起来，心想这回又有烤鱼吃了，可怎么整呢？
余紫嫣一看见鱼就开心，可李胜利却满面忧愁。
他叹口气，这才缓缓说明了来意：“这水库里的草鱼太多了，咱们这个水库不小，里头起码有几十万斤草鱼。”
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
“过去咱们都是抓上来煮熟了喂猪。
现在咱们办起了食品厂，我就琢磨着，能不能把这些草鱼弄成罐头之类的东西卖出去？”
李胜利想了不少法子，但还是没辙。
当初县里有人跟他争生意，抢走了他们的销售份额后，他不是没考虑过其他路子，比如把草鱼拿到市上去卖。
可是他们离市区远得很，每次魏廷骑车回去，抄近道也要一个多钟头。
队里没有拖拉机，运货时还得去别的队借，或者靠人力用自行车驮。
长途运鱼不容易，氧气、温度是关键。
鱼越大，耗氧越多，长途运输越麻烦。
要是没有充氧设备和控温条件，要运活鱼，鱼本身倒没什么问题，可水才是难题。
而且现在的路况不好，拖拉机一路颠簸，鱼受的伤可不小，死亡率也会飙升。
李胜利不清楚这些细节，每次都费尽力气把一车鱼运到市里，结果鱼死了大半。
供销社再放池子里养一夜，又有不少死掉。
加上市里的供销社，附近的公社和农场也能供鱼，大家对他们家的鱼需求不大。
这样一来，他们只能挣点辛苦钱，有时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反而亏钱。
后来，他们干脆只在赶大集的时候捞点鱼去卖。
即便这样，鱼卖的速度还是比不上水库里的鱼繁殖速度。
余紫嫣听了这话，一时说不出话，心里暗想：守着这么大个水库，怎么还穷成这样！
李胜利倒是想出了个主意，问余紫嫣：“能不能把草鱼弄成烤鱼罐头卖出去？”
自从上次吃了余紫嫣做的烤鱼，他就一直记挂着。
余紫嫣做的烤鱼味道真好，做成罐头肯定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