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苏轼闻言，不由愣住了。】
【岳节帅的岳家军兵强马壮，这两年打的金军节节败退，北伐胜利，就在眼前了。】
【此次因为粮草拖延，无奈退兵，这种大事，整个朝堂都知道了，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苏轼此时难以置信：难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苏轼面对自己的大哥，一向是有话直说：“大哥，你的意思是，陛下知道，却不怪罪秦桧？这怎么可能，陛下难道不想恢复中原吗，这不单单是武将的功勋，更是皇帝的功绩啊！再说了，陛下父兄都在金国受辱，陛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想北伐呢？”】
【苏辙看了一眼弟弟，知道这个弟弟聪慧异常，但是，有些问题，若是陷入某种特定的思维中，怕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苏辙直接道：“若是北伐成功，迎回二圣，谁来做皇帝？”】
【苏轼毫不犹豫道：“自然是，自然是……”】
【“是”了半天，苏轼的声音渐渐小了，脸色变得沉重、痛苦、最后，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我辈赤血丹心，付诸流水，付诸流水罢！”】
【第二天，苏轼便启程回了扬州。】
【出发前，辞呈也交了上去，罢官而去。】
【苏轼带着自己的儿女，和三个仆童侍女，回到了扬州老宅。】
【老宅中还有个仆人照看，不至于荒芜。】
【老宅后院中，一棵枇杷树，亭亭如盖。】
【苏轼看着这棵枇杷树，脑中的思绪不由飞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那是一场热闹的诗会，在苏轼的记忆中，那个诗会上都是什么人，都做了什么诗，已然记不清了，就连那一步一景的梨园，也想不起来它的精妙了。只记得，一个小小的姑娘，和一块大大的画板。】
【那小姑娘眉眼弯弯，说自己没礼貌。】
【那小姑娘蹙着眉头，说自己马屁精。】
【那小姑娘躬身行礼，向自己道歉。】
【那小姑娘，后来给自己写了很多信。】
【那小姑娘，写信告诉自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小姑娘，在得知母亲反对后，托人送来了书笺：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那小姑娘，当众传书，向自己大胆表白：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小姑娘，后来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可是，可是啊……】
【那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如潮的思念，积攒了十年的思念，汹涌而来，苏轼一时竟有些承受不住。】
【苏轼不敢多想，带着儿女和仆人，开始打扫老宅。】
【直到傍晚，才算把后院收拾干净。】
【月色如水。】
【苏轼提了一壶酒，坐在庭院中，枇杷树下，一口一口地饮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苏轼已然有些微醺，眼神迷离：“李太白的诗，果然精彩！我向来不喜太白的豪放，但现在想来，却是羡慕李太白的豪放才对啊！”】
【踉踉跄跄回了屋，沉沉睡去。】
【苏轼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睛。眼前似乎一片模糊，看不太清。】
【渐渐能看清轮廓了，这里是他最熟悉的房间，他朝着床边看去，那里，一个纤细的背影，让人熟悉又温暖。】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原来是婉儿啊，正坐在窗边梳妆呢。】
【苏轼微笑着，缓缓地走了过去。】
【但是，他和婉儿似乎只隔着三四步的距离，现在却怎么也走不到她面前去。】
【苏轼变得心急，变得焦虑，莫名地，开始心痛。】
【苏轼停下了脚步，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婉儿此时也转过了身，还是那年轻秀丽的模样，苏轼心中不由慌乱:婉儿还认得我吗？毕竟自己现在已经形容老矣，两鬓斑白。】
【婉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微笑着，流着泪。】
【苏轼无法言语，无法行动，只能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流泪。】
【等苏轼醒来，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连枕头都湿了。】
【他的心绪还是难以平静，心口里面，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
【走到书桌前，苏轼怀念妻子的情感，在笔墨间喷涌而出。】
【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