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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深渊低语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灌满耳道,巨大的水压像铁钳般挤压着胸腔。意识在窒息的剧痛和幽蓝地光的狂舞中沉浮,身体被混乱的涡流裹挟着,狠狠撞向扭曲的艇壁。肋骨间那嵌入卦象钥匙的伤口被咸水浸泡,灼痛感如同烧红的铁钉在骨髓里搅动。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一切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我,不是来自深渊,而是来自上方——那被鹦鹉螺号探照灯撕裂的冰层裂口!

    “噗哈——!”

    刺骨的寒风代替了海水灌入肺叶,我像一条濒死的鱼被抛在坚硬的冰面上。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浓烈的活水纹硫磺甜。视野模糊,只能看到头顶是旋转的、被地光染成诡异幽蓝的暴风雪夜空。

    “抓住!”一个苍老但异常有力的声音穿透风雪的嘶吼。一双裹着厚实海豹皮、关节粗大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是萨米老人!他半跪在冰面上,身体前倾,用全身的重量对抗着冰层下那股试图将我重新拖回深渊的吸力。他脸上结满冰霜,鼻环在幽蓝光线下闪着寒光,眼神却像驯鹿角般坚韧。

    冰层在脚下剧烈震动、呻吟。鹦鹉螺号庞大的残骸轮廓在幽蓝地光中若隐若现,它正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折叠,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巨大的冰棱如同倒悬的利剑,不断从裂口边缘崩落。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覆盖在艇身上的暗金色苔藓,此刻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顺着冰壁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坚冰竟被“腐蚀”出蛛网般的金红色纹路,如同血管在冰层中搏动!

    “矿毒…在吃冰!”老人嘶吼着,另一只手猛地抽出腰间的驯鹿骨刀。他没有攻击蔓延的苔藓,而是狠狠将刀尖刺入我身边的冰面!骨刀发出高频的嗡鸣,刀身与冰面接触处,一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荡漾开来。奇迹般地,那些蔓延到涟漪边缘的活水纹苔藓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收缩、枯萎!

    “铜铃!”老人对我吼道,目光死死盯着我腰间——那枚在机械驯鹿残骸上取下的、刻有卦纹的铜铃,正随着冰层的震动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

    我挣扎着解下铜铃。入手冰凉,但铃壁内似乎有某种能量在随着骨刀的嗡鸣共振。老人一把夺过铜铃,毫不犹豫地将它按在骨刀刺入冰面的位置!

    “当——!”

    一声远比铜铃本身尺寸所能发出的、洪钟大吕般的巨响骤然炸开!声波如同实质的冲击环,以骨刀和铜铃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冰面上蔓延的金红纹路瞬间被震碎、湮灭。下方鹦鹉螺号残骸发出的金属哀鸣和地光的狂暴闪烁,竟被这声波短暂地压制了下去!

    然而,这压制只持续了一瞬。

    “咔…嚓…”

    一声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萨米老人手中的驯鹿骨刀,从刀尖开始,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纹!裂纹中,一点微弱但极其邪恶的金红色光芒渗透出来!

    “它…在里面!”老人瞳孔骤缩,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那魔鬼…钻进了刀骨!”

    仿佛印证他的话,骨刀上的裂纹瞬间蔓延,金红光芒大盛!一股冰冷、贪婪、充满恶意的意识流顺着骨刀,狠狠刺入老人紧握刀柄的手!老人闷哼一声,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血管凸起,皮肤下竟也隐隐透出金红纹路!

    “放手!”我嘶声喊道,扑上去想掰开他的手。

    “不!”老人低吼,眼神决绝如冰原上的孤狼,“圣歌…不能停!”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死死按在铜铃上,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将铜铃狠狠砸向冰面!

    “当——!!!”

    第二声巨响更加恢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悲壮!声波所及之处,冰层下蔓延的活水纹苔藓大片大片地化为飞灰,鹦鹉螺号残骸的崩解似乎也停滞了一瞬。但代价是——老人手中的驯鹿骨刀,应声崩碎!

    “噗!”老人喷出一口带着金粉的鲜血,身体向后倒去。他紧握刀柄的双手,皮肤寸寸龟裂,金红色的纹路如同活蛇般在他手臂上急速蔓延!

    碎裂的骨刀残片并未坠落冰面。它们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包裹在浓郁的金红光芒中,如同燃烧的邪恶星辰。光芒扭曲、汇聚,一个由无数碎片拼凑、边缘模糊不清的虚影在空中凝聚——比利的半张脸!那标志性的讥诮嘴角,此刻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

    “老骨头…唱得不错…”比利的电子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和一种吸食了生命力的满足感,“你的血…比矿工的味道…醇厚多了…” 虚影的目光转向我,尤其是我的胸口——那嵌入卦象钥匙、仍在渗血的伤口。“现在…轮到…股东的血了…”

    悬浮的骨刀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带着尖啸的金红光芒,如同致命的蜂群,朝我激射而来!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倒地的萨米老人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染血的嘴唇急速开合,不是语言,而是一种古老、苍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喉音吟唱——真正的约依克圣歌!这歌声没有词句,只有纯粹的音节和力量,如同冰原上呼啸的寒风,又如同驯鹿群奔腾的蹄声!

    歌声响起的刹那,我腰间那枚被老人按在冰面上的铜铃,铃壁内黯淡的青铜卦纹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变得如同极地寒冰般凛冽刺骨!光芒瞬间在我身前交织成一面由无数旋转卦象组成的、半透明的光盾!

    “叮叮叮叮——!”

    密集如暴雨的撞击声!激射而来的骨刀碎片狠狠撞在幽蓝光盾上,爆发出刺目的金红火花!每一片碎片都带着比利疯狂的意志,试图穿透这最后的屏障。光盾剧烈波动,幽蓝光芒与金红邪光激烈地互相吞噬、湮灭。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冰面上踩出裂痕,胸口伤口的剧痛几乎让我昏厥。

    “坚持…住…”萨米老人的歌声变得断断续续,他手臂上的金红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眼神开始涣散,但吟唱的力量却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枚铜铃,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光盾!

    比利虚影的面孔在碎片光芒中扭曲、咆哮:“没用的!矿脉…无处不在!你们的挣扎…只是…肥料!” 更多的骨刀碎片从虚影中分裂出来,攻势更加狂暴!

    光盾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幽蓝光芒急速黯淡。我甚至能感觉到比利那冰冷恶毒的意志,如同无数根针,透过光盾的缝隙刺向我的大脑。绝望如同冰水,比周围的环境更冷。

    就在光盾即将彻底破碎的瞬间,我肋骨折断处、那嵌入卦象钥匙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滚烫!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共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冰层之下,在无尽的黑暗深处,被这濒死的抵抗、被萨米老人燃烧生命的圣歌、被铜铃的悲鸣…唤醒了!

    一股微弱但无比精纯、带着亘古洪荒气息的冰冷能量,顺着我的伤口,逆流而上!它没有修复我的身体,而是如同一条细小的冰蛇,猛地钻入我紧握的拳头,然后,不受控制地,狠狠一拳砸在了身前濒临破碎的幽蓝光盾中心!

    “嗡——!”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低沉到撼动灵魂的嗡鸣。以我拳头击中的点为中心,幽蓝光盾上所有的裂纹瞬间被一种更古老、更深邃的冰蓝色光芒覆盖、弥合!整个光盾的形态骤然改变,不再是盾牌,而是化作一个急速旋转的、由无数冰蓝卦象组成的漩涡!

    比利虚影发出的所有骨刀碎片,如同扑火的飞蛾,被这冰蓝漩涡瞬间吞噬!碎片上的金红光芒在漩涡中疯狂挣扎、嘶鸣,却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黯淡、湮灭!

    “不——!那是什么?!”比利虚影第一次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充满恐惧的尖叫,不再是电子音,而是某种灵魂层面的尖啸!

    冰蓝漩涡并未停止。它旋转着,带着一种漠视万物的冰冷意志,猛地扩张,将空中那由骨刀碎片拼凑的比利虚影也笼罩了进去!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被投入绝对零度的液氮。比利的虚影在冰蓝光芒中剧烈扭曲、变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溶解”声。他那张由怨毒和贪婪构成的脸孔,在冰蓝卦象的切割和冻结下,寸寸崩解,最终化为一片虚无的冰晶尘埃,被狂暴的暴风雪瞬间卷走,再无痕迹。

    冰蓝漩涡缓缓停止旋转,光芒收敛,重新化为那枚古朴的铜铃,“当啷”一声掉落在冰面上,铃壁上的卦纹彻底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

    死寂。

    只有暴风雪在幽蓝地光映照下依旧肆虐。

    我脱力地跪倒在冰面上,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灼烧着肺叶。胸口伤口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感潮水般涌来。

    “老…老人家…”我挣扎着看向萨米老人。

    他躺在不远处的冰面上,手臂上的金红纹路已经褪去,只留下焦黑的、如同被火焰灼烧过的可怕痕迹。他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他浑浊的目光望着我,又似乎穿透了我,望向那依旧在冰层下闪烁幽蓝地光的深渊裂口。

    “铜铃…骨刀…”他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钥匙…在…下面…” 他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没有指向裂口,而是指向裂口边缘——那片被冰蓝漩涡最后光芒扫过、此刻覆盖着一层奇异冰晶的区域。冰晶之下,隐约可见鹦鹉螺号扭曲的龙骨残骸,而在那残骸最深处,一点微弱但纯粹的冰蓝色光芒,如同沉睡的心脏,正在缓缓搏动。

    “它…醒了…”老人吐出最后三个字,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与这片他守护了一生的冰原融为一体。

    暴风雪更大了,仿佛要掩埋一切。我挣扎着爬过去,捡起那枚冰冷的、失去光泽的铜铃,紧紧握在手中。目光死死盯住冰层下,那在幽暗地光和扭曲金属中,如同北极星般孤独而坚定地搏动着的冰蓝光点。

    鹦鹉螺号的残骸在更深的地光涌动中,发出最后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叹息,缓缓沉入永恒的黑暗。冰层裂口开始被新凝结的坚冰覆盖。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比利的碎片或许被冻结、被驱散,但矿脉的阴影远未消失。而冰层下那刚刚被唤醒的、与卦象钥匙同源的古老存在,是新的希望,还是…更深的未知?

    冰原的风,带着萨米老人最后的低语和比利的残响,在耳边呼啸。我握紧冰冷的铜铃,凝视着冰层下那点搏动的冰蓝光芒,如同凝视着深渊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