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这么一闹,里头呼啦啦出来一堆人。

    里头最矮的那个正是宫爱珍。

    她大笑着跑出来。

    “你们真的来找我玩儿了?”

    “师傅,是我司厅小学的同学,我玩儿去啦!”

    也不等她师傅回话,宫爱珍冲过来拉着梅子和刘思敏就要跑,眼角都没给旁边还在生气的男生一个。

    “等会儿,”宫爱珍师傅,也就是她亲大伯急忙叫住她,语气里有些告诫的意味,“你如今都快是那新学校的人,怎么还和老学校的人往来?”

    “我教给你那几句话,再给我背一遍!”

    宫爱珍翻了个白眼。

    “哎呀,大伯,我都记着呢!要立大志、明大德、成大才,最后好担大任。”

    “到了新学校,多和有志向的人打交道。对吧?”

    “这几个同学都是我在昨儿考场上认识的,他们都考的不错。”

    听到最后这句话,她大伯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早去早回。”

    五个人离开院门口,关泰山很是佩服的看着宫爱珍。

    “你的志向好高啊,真厉害。”

    宫爱珍知道四个人里宝根的成绩最好,于是好奇的问他。

    “张宝根,你家里管你严么?”

    宝根听到提问却没想到林靖远和陈玉华,而是想到了他便宜二姐。

    “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我有个二姐,认为我是无大语、离大谱、摆大烂,总让她破大防。”

    正转身进门的宫家大伯听到这句话差点脚下没站稳摔下来。

    之前的受气包男生忍不住笑了一下,结果被他师傅两眼一瞪。

    “笑、笑、笑!”

    “学了七八年,还比不上你师妹学两年的!”

    骂得男生眼泪哗哗的,看向宫爱珍背影的眼神越发幽怨了起来。

    宫爱珍不爱在雨儿胡同玩儿,于是跟着四个人回到了南边的小苏州胡同。

    胡同口大槐树下头,宫爱珍站在树下头的水泥台子上,摆了个出场的姿势,下头一帮小屁孩都热烈的鼓起掌来。

    刘思敏得意洋洋的对着四周卖弄。

    “我知道,这个架势有个说头,叫举火烧天式!”

    宫爱珍很大方,唱起了前年改编的新京剧《白毛女》选段。

    化身喜儿伊伊啊啊的唱着,引得几个大娘、媳妇搬了板凳和针线簸箕坐在附近边忙边看。

    掌声不断。

    “其实我不爱唱京剧,”宫爱珍跳下来和宝根几个玩金叉银叉占地盘,面对关泰山的询问,她小声的说话自己的心声,“我啊,最喜欢的是团里闫老师的黄梅戏。”

    宝根刚好被刘思敏一叉子给占没了地盘退出游戏。

    他下意识的看了梅子一眼,若有所思的问宫爱珍:“宫爱珍,你能教梅子跳舞唱歌不?”

    一叉子又把关泰山扫地出局,刘思敏得意洋洋的插嘴。

    “我们梅子也是学过舞蹈的,唱歌也很好听的。”

    宫爱珍无所谓的点点头。

    “成啊,反正不学京剧就行,一来是不准随意外传,二来是我也烦这个。”

    梅子傲气的一昂脖子。

    ——她才不需要让人教呢!

    “我几年前还学过芭蕾!”

    谁知宫爱珍眼睛一亮。

    “好好好,那你教教我好不好?”

    梅子有点迟疑——因为她会的也不多,才学了半年家里就没了那条件。

    “行、行吧。”

    关泰山着急了。

    “我、我也要学!”

    宝根白了他一眼。

    “天鹅湖里不需要蛤蟆。”

    刘思敏趁机把地上关泰山的地盘作弊划走一大半,嘿嘿,她要赢了。

    新学校的正式开学和分班要在五四青年节之后。

    宝根觉得可以让梅子在这段时间弄点才艺在身上,增强一下她的竞争力。

    当然如果刘思敏和关泰山也有潜质的话,他也会帮着提升一下。

    宫家那边大概也是注意到了宫家珍的学习完全与现代脱节的情况,周一开始让宫家珍去学校里读书。

    她的学籍在29班,不过她每次下课了就往28班跑。

    日子一点点的进入了四月,京城的粮食供应也越发紧张起来。

    宫爱珍有气无力的坐在操场的树荫下头,她挺喜欢挨着伊白梅坐。

    伊白梅大方的递给她自己的水壶。

    “今天中午的粥有点淡,饿了就喝点水吧。”

    宫爱珍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我师傅让我平时少喝冷的。”

    关泰山直接躺在附近的草地上,大字展开四肢。

    他哼哼唧唧的在吐槽:“今天的粥可真水,那米粒我都是一粒粒数着喝的。”

    宝根也躺在一边,他伸出自己稚嫩的手掌接住树荫间落下的阳光碎片。

    他接过关泰山的话头。

    “关老二,你这话可别在外头说。”

    “这碗粥可是学校免费供应的,”阳光碎片在他的脸上来回摇晃,但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有些严肃,“还有胡同里最近有些传言,听听也就罢了,要是真信了那就是蠢。”

    刘思敏没有和女孩子坐在一起,而是学着两个男生一样大字型躺着。

    她翻了个身,好奇的看着宝根。

    “我也听说了,说什么前清的时候,朝廷施的粥能毛巾裹着不透、筷子插着不倒。”

    “我姥姥说那是纯属放屁。”

    “一旦到了灾年,别说灾民了,关了九门的京里照样死人,化人场根本忙到停不下来。”

    宫爱珍也来了点谈性。

    “我大伯也是这么说的,毛巾裹着不透、筷子插着不倒确实是写在布告上的,可就只有一小锅,那是现场官爷的饭。”

    “他说我爷爷当年逃荒来过京城,大官过来之前,确实会煮七八锅稠的,灾民都被赶得远远的。”

    “上头来的大官下了轿子,用带金丝的汤匙从一个小锅里吃一口白粥就算完成视察任务,用白帕子擦擦眼睛算是哭过,马上就打道回府。”

    “大官一走,官差就把沙子、霉米、冷水掺进去,七八锅变成上百锅。”

    “我爷爷当时挤进去抢了一碗出来,原地的四个孩子就剩下我大伯和我爹了,被打得去了半条命。”

    “两个姑姑都没了踪影。”

    “说什么宫家班七代传承,其实啊,我爷爷、我姑奶带着我大伯和我爹四处跑戏班子,其实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找我两个姑姑。”

    几个孩子都看向了宫爱珍,眼里都带着期待——最后找到了么?

    宫爱珍摇摇头。

    “我爷爷走之前还念叨,说是当天灾民堆里没肉味,所以我姑姑们八成是活着的。”

    几个小孩正在唏嘘,忽然听到曹玉柱在那头大喊。

    “张宝根,你们在哪里?”

    “29班的老师在找宫爱珍,说是新学校有老师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