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着炎热气息的风卷过小苏州胡同的巷口。

    几棵被剥的光溜溜的榆树丑陋的立在那里,树冠上还有几个小孩坐着,正在小心翼翼的剥着刚长出来的稚嫩树皮。

    榆树皮磨成的粉子如今在胡同里也是一两难求,会过日子的人家,会以一比八的比例将榆树皮粉子和代食粉子混在一起熬糊糊。

    整个小苏州胡同的居民们之前都想着好生熬过这最后一个难熬的夏天,日子到了秋天收获的时候肯定会好起来。

    可最近胡同里开的各种会陆续多了起来,会上传达出来的意思透露着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上头预估今年秋收的情况比去年要更差一些,符合上头对今年产量的预期。

    但每次会议的行里字间总透露着一股有大事将要来临的预兆。

    “必须继续勒紧裤腰带!”

    林靖远先是强迫陈玉华吃掉手里的白面馒头,这才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今年的秋收怕是会出大状况!”

    陈玉华紧紧的抓住了丈夫的手。

    “难道下头又放那个了?”

    “没,我也搞不清是什么情况。”

    按照保密条例,林靖远没法告诉陈玉华,自己在帮着外贸部找埃尔协调买粮食的事。

    可上头都已经开始秘密进口粮食了,按照他的估算,以那个小组的全部进口量,再加上今年秋收,怎么也不可能比预料中的差?!

    “搞不懂啊,上头也没明说要出什么事儿?但八成还是与粮食脱不开关系!”

    “你也别胡思乱想,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让你对自己的学生多上点心,别让你教的那些孩子跟咱们宝根一样,吃了这一顿不管下顿的!”

    “我昨儿发现他居然拿粮食逗麻雀!”

    陈玉华急忙帮宝根辩解。

    “还不是怪你不肯给他做弹弓,其他孩子手里都有一把,他能不馋吗?”

    “再说最近树上的麻雀多了,爱红喊着想吃麻雀,也不知宝根是怎么了,平时不爱管爱红这种需求的他竟然跟着了魔似的,拿了好几把米去套麻雀。”

    “粮食没损失几粒,麻雀倒抓了不少……。”

    林靖远若有所思。

    “说起烤麻雀这件事儿,我倒想起他爹张新国来了。”

    “老张这人最喜欢烤鱼烤麻雀,当初在阵地上被炮弹震死的麻雀老鼠,落到他手里,那都是一道美味菜肴。”

    陈玉华略微愣了愣。

    “莫不是这孩子又想家了?”

    林靖远琢磨了一下。

    “要不这样,等孩子们放暑假了,我带着他们回乡下一趟。”

    “地头山野里散散心,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说完话林靖远抓起身边的口袋准备出门。

    口袋里是十斤粗粮,准备捐到胡同居委会去。

    他家有两个正式干部,按照每个干部捐五斤的标准,所以家里一共捐了十斤。

    只不过这些捐粮并不是给国人们用的。

    林靖远来到居委会附近,发现附近墙上的红色标语都换成了新的。

    【强烈抗议阿美丽卡帝国主义干涉安南内政!】

    【团结起来,大力支持安南人民的统一进程!】

    这十斤粮食是捐给最南边北安南的。

    景川小学初小部。

    国旗冉冉升起,红旗下数百小学生白衣白鞋,对着天空举起胳膊,红领巾在风里飞扬。

    吕青站在国旗边打着拍子,带着全体学生在高唱歌曲。

    “安南~~龙国~~,山连山,江连江~~,共临东海,我们友谊像朝阳!”

    丁班学生们唱得都很用心,只有宝根在滥竽充数。

    抱歉,这首歌他唱起来实在是觉得别扭。

    回到教室,江老师号召大家拿出自己多余的文具或者玩具来,捐献给安南的小朋友,当然这个不是强制性的。

    一向为人大气的宝根也什么都没捐。

    明天就是他们丁班参加六一大汇演的日子,今天还要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这几天太忙了,”吕青老师笑眯眯的抱了抱梅子同学,“等汇演结束,老师一定上门好好感谢一下你爸爸!”

    “没想到我们梅子的爸爸居然是岛郎老师。”

    梅子一脸的惊慌。

    “我爸爸不是岛郎!”

    “对,老师知道,”吕青笑了起来,“圈子里都知道这是岛郎老师的禁忌,谁说他是岛郎他就跟谁翻脸,音乐周刊的编辑同志都在杂志里当笑话提过的。”

    得知老师要家访的梅子差点崩溃,立即去找始作俑者的麻烦。

    “放心啦,吕老师很懂事的,不会提岛郎这件事,估计也就是请你爸爸对岛郎老师表示感谢。”

    梅子跺脚。

    “那我怎么办?那几张稿子可是你从书柜缝里找到的!”

    宝根无所谓的嘿嘿笑。

    “梅子同学,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否则不完整的童年是种遗憾来着。”

    “啊呜~!”

    “啊,怎么又咬人~!”

    参加六月七号最后一天汇演的学校班级不多,加上景川二年丁班也就十一个。

    但今天贵宾席上却座无虚席,一眼看去全是白头发和绿军装,这让前几天还很轻松的那些评委们都如坐针毡。

    有评委老师忍不住私下嘀咕。

    “今天有些麻烦啊,景川二年丁班的分好说,但其他班级节目的分可不好控制啊!”

    “安心吧,咱们今天打分跟着中间的几个大佬走。她们都是老g命,才不怕那些军装老头。”

    “到了丁班的时候,微微加抬高几分就是了。”

    “抬高几分?这样不太公平吧?这些老干部估计也不希望看见。”

    “你懂个啥啊?他们队伍上每次搞文艺节目都会事先拉关系打招呼,我这里已经被打过好几个招呼了!”

    “他们管这个叫【护短】!”

    “呵呵,这不是耍流,要是丁班的节目真不好却拿了高分,他们也没脸的吧?”

    “不会,他们只会内部处理,对外仍然说自己赢麻了。”

    “对了,丁班今天什么节目来着?”

    “好像是新话剧片段,哟,还是第一个出场!”

    “诶诶,舞台上的灯亮了,看节目吧。”

    随着灯光亮起,报幕员走下舞台,大幕徐徐拉开。

    舞台上一座阴暗的牢房出现在观众们面前。

    舞台前的乐池里,乐队开始演奏。

    “线儿长,针儿密,含着热泪~绣~红旗,绣呀绣红旗~~。”

    双手戴着镣铐的宫爱珍,捧着一面简陋的红旗独自站在舞台中间,悠扬的唱词瞬间抓住了所有的耳朵。